答雨声宛如在诉说:「啊啊、好可怜……啊啊、好可怜……」绵绵不绝的雨水,仿佛是他们即将流下的眼泪,天气或许比我更能体会人类的感情。气势磅砖的大雨不断刷洗车身,完全淹没窗外的景象。
「千叶先生,关于小木沼刚刚的话……」山野边开口。
「你指的是互助合作?」美树问。
「还有惩罚违规者及坏人那一段。听起来确实有点道理,却无法套用在那男人身上。他没受到制裁,依然过得逍遥自在。千叶先生,你有什么想法?」
「没特别的想法。」
「请再仔细想一想。」山野边大概是情绪太激动,提出强人所难的要求。
「山野边,你昨天不是分析过,像本城那样的人虽然只是二十五分之一,却能控制超过半数的人。因此,不是二十四对一,是五对二十。没受到控制的这边,反倒处于不利的局面,这不就是答案吗?」
「但人类原本是习惯群体生活,会互助合作的生物,不是吗?」
「总有例外吧。尽管是微小的例外,却会造成严重的后果,不就是这么回事?」实际上,从以前到现在,我遇过绝大部分「没有良心」的人类都是功成名就,无须接受制裁。「不过,借着刚刚小木沼那番话,我想通一点。」
「哦?」
「他不是说,其他动物只会想着『现在的自己』?」
「是啊,但人类不一样。由于人类懂得未雨绸缪,才能领悟互助合作的重要性。」
「套一句陈腐的说法,人类拥有时间观念。」
「意即,人类明白何谓死亡。」听到我的话,山野边惊愕得仿佛肚子挨一拳。「人类能够理解死亡的意义。你上次提到,人类总是尽量不去思考死亡,但毕竟人类与动物不同,明白『死亡』是什么。」
「是啊。」
「或许正因如此,人类才会时而互助合作,时而露出残酷的一面。」
「人类是唯一理解死亡的动物。」山野边开口。
「这该不会也是……」美树语带调侃。
「帕斯卡的名言。」
雨滴拍打着车身。
在我看来,本城没有任何奇特的地方。相较之下,天上那些降下骤雨、让景色变得阴沉暗淡、整个世界充满水滴的乌云,才是超乎想像的神奇。
「本城希望别人记住他名字的欲望,说穿了,也是源自对『死亡』的恐惧。」我接过话。以前遇到本城时,他曾说「无论如何要将自己的名字刻画在别人心中」。当然,如果告诉山野边夫妇「这是本城亲口告诉我的想法」,肯定会招致怀疑,因此我声称从前在某篇访谈报导上看过。「他心里有这种欲望,便是明白自己总有一天会死。」
「什么意思?」
「本城害怕死后遭到遗忘。或者该说,他认为那是一种屈辱。本城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别人问他『你是谁』。」
「你是谁?」
「本城希望所有人永远记得他是谁。简单来讲,就是在历史上留名。」
「为了这种目的,做出如此残酷的行径?」山野边的语气充满苦涩与不屑。
「接下来他会采取何种行动?」美树问。
「接下来?」
「千叶先生,你不是提过,他绝不会冲动行事吗?」
「搞不好『两小时后再来』是本城的主意。」虽然我一点也不在乎这些细节,但稍微一想,佐古要瞒着本城行动应该非常困难。将佐古的一举一动全当成本城的指示,反倒合理得多。
雨水落在车上发出劈啪声响。强而有力的雨珠仿佛想撞破车身钣金,将山野边夫妇淋成落汤鸡。这些雨珠一颗颗坠地后,逐渐蓄积成水洼,不久又蒸发得无影无踪。
我一直觉得,「蒸发」对人类其实相当重要。这种自然现象可让水从液体变成气体,离开原本所在的位置。多亏此一自然法则,全世界的土地才能维持如今的面貌。要是水不再「蒸发」,水洼将永远不会消失,房屋及阳台永远都湿淋淋,晒在外头的衣服永远不会干,土壤则会一天比一天泥泞。届时人类想除去水分,只能大费周章拿干布擦拭,或以水管吸水。至于空中的湿气,更是会永远残留。
如此想来,「蒸发」这个自然力量实在太伟大。
我凝视雨水濡湿的窗户,想分享这个想法,但还没开口,山野边抢先道:「照我们刚刚的推论,这会不会也是本城诬陷我们的手段?」
我再不谙世事,也明白此刻不适合大谈「蒸发的恩惠」。
美树接着低喃:「例如……让佐古先生死在我们手上?」
山野边听到这个推测,浑身紧绷,却似乎并不惊讶。或许在美树说出口前,他心里也有相同的想法。
「但他要怎么做?我一点也没有杀害佐古先生的意图。千叶先生,你说对吧?」
大概是我太过一板一眼,总认为有人提问就该给个答案。「或许又是使用炸弹吧。」
山野边陷入沉默。不晓得他是想起装设在轰的车底的炸弹,还是在想像佐古家遭本城装上炸弹的画面。
「但我有何动机杀佐古先生?」
「因为他将那男人藏在家里。」美树旋即应道。
没错,社会舆论一定会说「山野边因本城获判无罪气得失去理性」。不管山野边做出任何事,都能用这句话解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