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天

。」千叶气定神闲,简直像在电影散场后抒发感想。

  「岂止是耳朵,光能保住性命就是奇迹。」我说。

  一想到刚刚可能送命,我便感觉一股寒意自体内往外窜。我心头一慌,连忙压抑汹涌而来的恐惧。死亡并不可怕。死亡会带来寂寞与悲伤,却不是件可怕的事。我不断如此默念。

  「还有什么事吗?」千叶突然问道。我转头一看,白雨衣男站在我们刚离开的门口。

  我并未多想,迈步上前。他的右手仍握着枪。

  「你还不死心?」我忍不住开口,而后随手扯掉对方的头巾,把防风镜拉到额头。那是一张白净的年轻圆脸,嘴边只有细毛,看不到胡须。眼睛细小,面无表情。

  「虐待他人时,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质问道。

  「没怎么想……」白雨衣男咕哝。那模样简直像小学生挨骂后,为了保全面子,勉强摆出高傲态度。

  「反正痛的不是自己?」

  「可以这么说。」

  这个回答在意料中,我并不生气。其实,每个人都有相同的心态。骇人听闻的社会案件、遥远国家的干旱、从未到过的地方的公害问题……就算是同一社区内发生的凶杀案,只要认定与自己无关,就不会在乎。换句话说,不论大小案件,世人关注的焦点总是「会不会对自己造成影响」。

  忽然间,我的脑海浮现父亲的话:「我决定过自己真正想过的人生。」

  人生只有一次,要是有想做的事情却忍着不做,活着有什么意义?父亲曾在病床上对我告白。他想通这一点的契机,正是身为儿子的我。

  虽然工作忙碌,父亲并不感到痛苦。在父亲眼中,开发新技术十分有趣,值得全心投入。研究须要付出庞大的时间与精力,于是他舍弃家庭。

  他的动机为何?希望功成名就,或是家人过更优渥的生活?不,都不是。工作本身就是他的动机。

  得知寿命将尽后,父亲选择离开医院,在家接受治疗。所谓的治疗,其实仅仅是按时吃药。那一天,他推荐我读渡边一夫的书:「凡人能做的,只有努力摘取每一天,努力在生活中获得快乐。这也是凡人唯一该做的事,因为……」

  因为人总有一天会死,父亲接着道。

  「你们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我问白雨衣男。

  「那个人?」

  「本城。」每当吐出这个名字,总有种念出可怕的禁忌咒语的感觉。如果能够,我真的不想再提及这个名字。

  「本城是谁?」白雨衣男反问。看他的反应,不像在装傻。此时,他已放下枪,不时偷瞄千叶的膝盖及肩膀上的伤口,流露出明显的胆怯与自我保护意图。

  「你们跟刚刚那个穿蓝雨衣的男人是什么关系?」

  「我不认识他。当初是他接下这个工作,邀我们加入,还事先支付酬劳。」白雨衣男不情不愿地回答,犹如遭到教师盘问的中学生。

  「这是穿蓝雨衣的男人接下的委托?」

  「对,我们只是收到他的邀约。」

  「他究竟跑去哪里?」美树环顾四周后,凝神注视走廊彼端。

  「搞不好,那个穿蓝雨衣的男人背叛你们。不,他打一开始就欺骗你们。」我说了句多余的话。大概是想借着取笑和讥讽,来消除心中的怒气吧。

  听到这句话,白雨衣男的眸中隐隐燃起火焰。

  「山野边,我们走吧。」千叶转过身,沿着走廊大步前进。

  白雨衣男既没有开枪,也没追赶我们,眼睁睁看着我们笔直走向电梯。

  「千叶先生,那男人究竟去哪里?」我操纵着方向盘开口。明知这么问毫无意义,我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直到现在我仍心有余悸,说起话结结巴巴。

  「这个嘛……」千叶靠着后座椅背,看起来根本不像伤患。伤口周围的布料破破烂烂,但沾在上头的鲜血已干涸。美树检查过伤势,发现比预期的轻微许多,更是啧啧称奇。

  蓦地,一股强烈的懊悔涌上心头。我不禁紧握双拳,几乎要将方向盘捏碎。当时那男人就在我身边,我竟白白错过大好机会。

  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八成在嘲笑我吧。仇人近在身旁,我却只是发愣,甚至完全被牵着鼻子走,乖乖接下手枪。他一定在笑我这个敌手实在太不中用、太无能吧。

  忽然间,车内响起「砰」一声。

  手掌传来剧痛。

  原来我不自觉地捶打方向盘。

  或许是理解我的心情,美树并未多问,改提起另一件事:

  「话说回来,箕轮为何要撒谎?」

  「箕轮撒谎?」我听得一愣,不明白美树的意思。

  「当初是箕轮告诉我们那男人在公园,之后,我们一进公园就被那三人逮个正着。这不会是偶然吧?」

  「箕轮骗了你们吗?」

  「不,箕轮没骗我们。」我反射性地为箕轮辩护。「那男人确实在公园,而且……」

  欺骗我们,箕轮没有任何好处。

  坐在副驾驶座的美树望着我。

  「会不会是箕轮接到假情报?这种可能性较高。」我推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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