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好想看一看太阳。」
「千叶先生,太阳总会露脸的。要是雨真的下个没完,后果不知会多么严重。」
「真的吗?」我怀疑自己根本没机会目睹太阳的出现。
「这么一提,我也有些不安。」坐在副驾驶座的美树转头说:「我们认为明天早上太阳一定会升起,但那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根本没有证据。」
「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人迟早都会死亡。」
「千叶先生,你怎么老爱提这种让人难过的话题?」美树责备道。
「另外,还有一件能百分之百肯定的事。」
「哪件事?」
「每个人都活过。」
「什么意思?」
「每个人都有生日。」
「那又怎样?」
「我只是觉得,既然要谈这个话题,不如想得乐观些。」
约过二十分钟,山野边的手机响起。山野边拿起手机一瞧,递给坐在副驾驶座的美树。「箕轮打来的,你接吧。」
「喂?」美树按下通话键,手机另一端传来一句:「我是箕轮。」我全神贯注地观察手机周围的空气,将手机的电波复原成声音。
「山野边在开车,我替他接电话。」美树的语气异常平淡。
「啊……好久不见……久疏问候……」箕轮似乎有些狼狈,吞吞吐吐道:「那时造成不愉快,我感到相当抱歉……」
「不,是我太小题大作。」美树回答,大概是指女儿过世时箕轮的采访行为吧。「我们正赶往滨离宫恩赐庭园。由导航器看来,大概还需要……」
「十五分钟。」负责驾驶的山野边应道。
「大概还需要十五分钟。」
「噢,那很好……」
「那很好?箕轮,这是你提供的消息,怎么说得事不关己?」
「话是没错……」箕轮欲言又止。我试着分析他话中的种种情感,或许有点像人类喝下葡萄酒后猜测产地。他并非「警戒」或「诧异」,比较接近「怀疑」或「迷惑」。
「山野边真的打算过去?」箕轮接着问。
山野边握着方向盘,凝视前方的挡风玻璃,仿佛在说服自己般呢喃:「我们夫妇坚持要行动,于是箕轮百般劝阻,这是最健全的状态。」光是听美树的回应,山野边便大致猜到箕轮的意见。
「我不认为报仇是坏事,但要是做出违背常理或犯法的举动,你们可能会惹上麻烦。这才是我最担心的情况。你们明明没做坏事,为了报仇变成众矢之的,太划不来。」箕轮似乎是透过美树与山野边对话。
「箕轮,你是想劝我们打退堂鼓吗?但你的论点实在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前天箕轮提供本城躲在饭店的消息时,说起话也是像这样不着边际。
箕轮沉默半晌,应一句「或许吧」。他似乎不是刻意逃避问题,是在反问自己「为何要把消息告诉山野边」。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对。不过,我希望就算使用暴力手段……」
「也该手下留情?」
「不,我不是要你们手下留情,而是希望你们别为此赔上后半生。」箕轮的语气几近恳求。
「咦?」
「动手前,请多为自己的人生想想。」
美树不知怎么回答,愣了一下,移开手机对山野边说:「箕轮希望我们『别为了报仇糟蹋后半生』。」
美树的口吻像在传达重要讯息,不带丝毫调侃或取笑意味。
「我们的人生早就糟蹋殆尽。」山野边语带自嘲,「箕轮嘴上这么劝,心里其实很明白。你告诉他,等一切结束,我们会搬到南洋的小岛安享晚年。」
美树照着这些话向箕轮转述。
「这种陈腐的皆大欢喜结局,写在小说里不知有多糟糕。」箕轮有气无力地笑道。
「他说,在南洋小岛安享晚年是老套的结局。」美树转述箕轮的话。
山野边眯起眼。「写在小说里是老套的结局,发生在现实中却是不得了的大事。」
这通电话到此结束。
「最后这句是什么意思?」我问山野边。
「这是我和箕轮聊过的话题。举个例子,假设电影出现『主角为了救孩童遭车子撞死』的老套剧情,观众一定会想打瞌睡吧?」山野边解释。
「是啊。」我嘴上这么说,其实一点也不在乎观众会不会打瞌睡。死亡就是死亡,不会因死亡的方式有所不同。
「然而,现实中要是发生这种事,却一点也不老套。」
「你的意思是,这样的行为很令人感动?」
「唔,感不感动是一回事。我想表达的是,这也是一种相当深刻而沉重的『死亡』。所谓的老套,并不存在于现实生活中。若为了拯救他人牺牲生命,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我不懂到底哪里了不起,嘴上仍回答:「真有道理。」
能够找到停车位,实在算是运气好。山野边原本开着车子在公园附近缓缓前进,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