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天

sp;「不惊讶。」千叶顿一下,接着道:「我也恨透本城,这正合我意。不过,你们要怎么带他走?」

  「我们没料到他身旁会有杂志社的人,只能先下手为强。」我坦言。「既然对方早知我们来到饭店,撤退也无济于事。何况,要是本城躲得不见踪影,想逮他可就麻烦得多,不如现在硬着头皮动手。」

  我望向美树,她点点头。我们无路可退。

  我按下房间的呼叫钮。

  心脏剧烈跳动。我试着调整呼吸,不断安抚自己,提醒自己镇定下来。我默默等待脑海中的风浪恢复平静。绝不能因为焦躁与性急,白白浪费这一年来承受的痛苦。保持冷静,是最基本的条件。

  房门打开,一名记者开口:「请问是哪位?」从话声听得出,对方早就知道我的身分。

  「啊,山野边先生?」记者展颜欢笑。那是一种包含惊讶与成就感的喜悦。在看似慌张的表情底下,隐隐流露出演员般的冷静意识。他头发斑白、戴眼镜,嘴边满是胡碴,温和沉着中,透着一股身经百战的狡狯,一看就知道是个猎人,狩猎手法高明的猎人。我不禁心生怒火。这种人肯定会把「自己的功劳」,建立在过往种种案件及当事人的痛苦上,并把自己撰写的报导当成勋章向世人炫耀。

  「咦,山野边先生?」房间深处传来话声。

  是那男人。

  霎时,我感觉脑袋仿佛遭一股巨大力量捏碎,忍不住想冲进房里。我相当清楚,自己的双眼一定充满血丝。

  在这种情况下,我能够恢复理性,全多亏晚一步进来的千叶。他一派悠哉地询问:「你们安排了摄影机?放在哪里?如果要摄影,是不是该到明亮点的地方?」说着,他便走向房内。

  「等等,你是谁?」记者似乎没想到会多一个人,急忙追上千叶。我和美树也跟着走进去。

  这间客房相当宽敞,有一套沙发桌椅,墙边摆着薄型电视。环顾四周,没看见床,或许另有寝室。窗帘没拉上,眼前便是高楼层的壮观景色。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男人从沙发站起,掩嘴露出吃惊的神情。这个身材高跳、四肢修长且五官端正的年轻人,正是本城崇。「别乱来,你想干什么?」他朝着千叶惊呼,显然是在演戏。

  我不敢回头确认美树的状况。假如她失去冷静,我也会受到影响,变得惊惶失措。我竭力维持镇定,压抑情绪起伏,目不转睛地盯着本城崇。

  跟昨天在法院看到他时完全不同,一股炽烈的怒火在我胸口燃烧,就像一锅煮得滚烫的热油,找不到方法降低温度。我试着移开视线,望向旁边的记者。那记者穿宽领衬衫,罩着外套,打扮休闲。原以为他应该会拿着录音笔,仔细一瞧,他两手空空。转头望向桌子,发现桌上搁着一台小型摄影机,我登时气血上冲,胸口的热油再度沸腾。摄影机与麦克风,象征采访者的高高在上与无所不能,其拥有的强制力,几乎可与暴力画上等号,多么令人发指。一看到麦克风,受访者旋即会感受到「必须说话」的压力。一遭摄影镜头捕捉,受访者往往会吓得不敢轻举妄动。然而,采访者却永远躲在安全的角落,像是持枪的猎人,摆出好整以暇的态度。他们总待在没有危险的地方,重复观察及捉弄人心的行径。

  他们早设定好摄影机,等候我们到来。将来公开影像时,便能这么自圆其说:「使用摄影机是为了独家专访本城先生,没想到凑巧拍下山野边夫妇闯入的过程。」

  他们不会承认这是陷阱,会说是我擅自硬闯,幸好恶行全遭摄影机拍下。不仅如此,他们想必会得意洋洋地公开影像。

  他们深知如何立于不败之地,正面冲突不会有胜算。为了学会这个教训,我们不晓得耗费多少时日。

  「啊,这里有台摄影机。」

  我望向声源处,只见千叶站在桌旁,拿起摄影机。

  「喂,你干嘛!」记者指着千叶大喊。

  「不能碰吗?」千叶关掉摄影机电源,摆回桌上。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你是律师吗?」本城问。

  我一愣,不明白本城的意思,旋即恍悟他指的是千叶。他看千叶跟随在我们身旁,毫不畏惧、昂首阔步地踏进房里,难免会起疑。我们与千叶的关系,本城肯定非常在意。仔细想想,本城的推测确实合理。我不清楚律师是否常与客户一起行动,但毕竟不无可能。当然,千叶不是律师。

  或许我应该告诉本城:「千叶先生的弟弟不堪你的欺辱自杀身亡。他对你心怀怨恨,所以今天和我们一起来见你。」不过,我很清楚本城不会感到丝毫愧疚,何况我也不太相信千叶真的是要替弟弟报仇。

  「律师?」千叶有些困惑。

  「能不能给我一张名片?」记者要求。

  「这次没有。」

  「这次?」

  「曾经有过。当初还是用毛笔写的。」

  「毛笔?」

  「拿毛笔写在和纸(注:日本以传统工法制成的纸张,纸质较轻薄柔嫩,多用来作昼或写书法。)上。可是,往昔的名片并非见面时交给对方,而是在登门拜访时,若不巧对方不在,才请家人转交。」

  「和纸?你在说哪个时代的事情?」记者粗声粗气地应道,显然心中的疑惑转化为愤怒。我不禁想调侃对方,会慌张、动怒表示道行不够深,就跟去年我们夫妇一样。悲伤、愤懑及困惑,导致情绪完全失控。我非常清楚,一旦陷入这种状况,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恕我失礼,为何你在室内戴手套?」本城崇若无其事地问。我原本不明白他怎会在这种小地方钻牛角尖,转念一想,他或许是担心千叶打算使用暴力,才戴手套以免留下指纹。本城实在机灵,任何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我不禁感到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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