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套最好别脱。」千叶望着双手。他没正面回答本城崇,记者立刻紧咬不放:「『最好别脱』是什么意思?手套里是不是暗藏玄机?」
对拒绝发言或说话吞吞吐吐的人穷追猛打,是记者的拿手好戏。他们总是打着「你有义务解释清楚」的口号,但我不由得怀疑,究竟谁有这种义务?而记者有什么权利提出这种要求?
「请脱掉手套。」记者厉声道。
谁都有不想说、不想表达、不想被他人知道的一面。我实在无法理解,硬将这些事物摊在阳光下,到底有何意义?如果千叶是戴手套遮掩巨大的烫伤痕迹,记者会有何反应?「强迫你取下手套,非常抱歉。」要是他诚心道歉,或许还算有救;「既然是这么回事,你怎么不早讲?」要是他推卸责任,就无可救药了。这意味着他永远站在攻击的立场,不允许对方反驳或反击。即使犯错,也会将责任推到对方身上。当初他们怀疑我们夫妇是凶手时,这种情况特别明显。他们先是强迫我解释,接着又指责我的说法不合理,甚至认定我是凶手。等确认我不是凶手,他们却改口:「既然是清白的,干嘛不一开始就讲清楚。」连菜摘死于具有麻痹效果的生物硷毒素一事,也成为他们推托的借口。「山野边先生,你在作品里提到相同的毒药,怀疑你是合情合理。」就像这样,他们说得仿佛一切都是我的错。
「脱掉手套!」
「既然叫我脱,我只好脱下,但你可别后悔。」千叶轻描淡写地回应,耸耸肩,缓缓脱下黑手套。
我仔细观察千叶的手掌,没发现任何异状,跟一般成年男子并无不同。千叶将手套塞进后裤袋,举起双手,露出「这下你满意了吧」的表情。
记者松口气,嘴里咕哝几句,忽然朝千叶伸出手,示意:「请退到一旁。」
「别碰!」房内响起尖锐的叫声。我第一次听千叶发出如此高亢的声音。
记者拽住千叶的右手。下一秒,他神情呆滞,浑身僵硬,微微摇晃着瘫倒在地毯上。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美树也一样,错愕得猛眨眼。
半晌后,千叶开口:「抱歉,都是静电惹的祸。」
原来是静电。我刚这么想,旋即察觉不对劲,从未听过静电会电晕人。美树慌忙走上前,蹲下触摸记者的身体,回报:「还有呼吸。」
「当然,他不会死得这么快。」千叶一脸若无其事,「不过,总有一天会停止呼吸。」
「千叶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有些担心记者会直接断气。此刻,我脑海浮现「箭毒」这个字眼。那是一种萃取自植物的毒素,具有麻痹的效果,严重时会导致肺机能中止。千叶该不会在手里暗藏毒针?
「当然,每个人迟早都得死。」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然呢?」
「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该叫救护车?」美树问。
我点点头,刚要取出手机,千叶却泰然自若地阻止:「他只是被静电电晕。」
「可是……」
「等等就醒了。」
「你怎能肯定他没事?」
「这种情况稀松平常,不必大惊小怪。」
千叶一脸满不在乎,仿佛认为这就跟「水滴会蒸发」一样是浅显易懂的常识,我不得不相信。
他这句话,宛如打开我体内一道看不见的开关。于是,我挺直腰杆,面对站在沙发前的男人。他望着倒地的记者,似乎有些在意,但目光移向我时,骤然变得冰凉。「你们做了什么?怎么能使用暴力?」
「我们什么也没做,全是千叶先生手上的静电惹的祸。」
「静电不可能害人昏厥。」
「事实摆在眼前,不是吗?」我感觉自己的情绪愈来愈激动。
本城觑着倒地的记者,观察道:「山野边先生,你用了最擅长的毒物吧?」
很显然地,本城想将这件事与那篇以毒物为题材的小说扯在一起。
「提到毒物,你应该更擅长。」
「我对毒物本身没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人类的脆弱。只要一点毒素或药物,就能轻易控制人类的肉体及心灵。」
我不禁想起遭这男人注射毒药的菜摘。没错,直到最后一刻,菜摘的身体都没获得自由。
「哦?」站在身后的千叶忽然发出赞叹。我颇为纳闷,却见他专注地凝视我们。虽然想问清他有何用意,但我强忍下来,毕竟眼下不是时候。
「这一天终于到来。」我瞪着本城。
说出这句话的情景,我不知想像过多少次。对我而言,这是一场竞赛。不,是一场决斗。「我早就打定主意,在你获判无罪后,要见你一面。」
「你想拿我怎样?昨天我获判无罪,你在司法上输给我,难不成想动用私刑?」
「你认为这次的判决是正确的吗?」
「你的意思是还能上诉吧?但检察官不见得会提起上诉。」本城崇语气平淡,脸上甚至没有笑容。「检察官没有能够判定我为凶手的证据。」
他大概是指老奶奶的证词与菜摘指甲里的皮肤碎屑吧。这两项证据在一审时遭到推翻。
「只要检察官提不出新证据,就算上诉也无法改变判决。山野边先生,我是无罪的,你凭什么视我为凶手?你凭什么认定我是凶手?」
本城说出这些话,只是担心我们身上藏有录音器材。其实,他脸上写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