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prologue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求匿名

  录入:七号插管

  校对: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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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按了。虽然对讲机设为静音,还是能察觉有人按下门铃。不过,或许是我的错觉。这一年来,粗鲁的拜访、失礼的电话及自以为是的善意讯息不断涌入家中,我们变得非常敏感。

  客厅门边的监视荧幕上,肯定映着站在对讲机前的人,八成是记者。

  刚刚从二楼寝室旁的窗户往外窥望,大门前聚集几个扛着摄影机的男人和记者。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随时会下雨,那些人却守在没屋檐的地方,甚至自备雨衣。一年前,媒体穷追不舍带来莫大的精神压力,导致我一看见人影便会恶心胃痛,如今我习惯许多。胸口虽然有股遭受挤压的紧张感,但厌恶情绪减轻不少。媒体的关注降温也是原因之一吧。案发后,我光是碰触窗帘,楼下众人便会一阵骚动,迅速举起摄影机。现在气氛没那么剑拔弩张,电视台播报员还会跟其他播报员闲聊。原本唯恐遭人抢先一步的记者,像是吱吱喳喳来参观的游客。

  二十三岁时,我成为一名职业小说家,至今执笔超过十多个年头。凭借踏实地描绘活跃于十八世纪的英国风景画家一生的中篇小说(现下看来也只有「踏实」一个优点),我拿到知名度颇高的文学奖,获得许多与出版业人士合作的机会。不仅如此,我常在电视节目中亮相,跟电视台的人也有些交情,可惜,这些对把我当成猎物的记者及摄影师发挥不了作用。他们与我的认知差距太大,我根本手足无措。跟我合作过的文艺编辑或电视台员工,或多或少都对小说抱持兴趣。然而,追逐案件的记者完全不一样。文艺编辑若是「房车」,专门追逐案件的周刊杂志记者和播报员便是「跑车」。他们只有一个存在目的,就是「比其他人更早抵达终点,炒热观众的情绪」,房车根本不是对手。他们擅长挖掘案件,引发社会大众的好奇心。

  不过,这一年来,我对电视台、报社及周刊杂志记者的刻板印象有些改变,不再像以往那般深恶痛绝。因为我学到一件事,就是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同样是「追逐新闻的媒体工作者」,还是有许多差异。听起来理所当然,我却是最近才体会到这一点。举例来说,请求采访的记者中,有些人对「采访失去独生女的双亲」毫无罪恶感,而他们的理由又各自不同。有些人秉持「只要有助于破案,不惜在受害家属伤口撒盐」的信念;有些人嫉恶如仇,以致忽略受害者家属的心情。有些人根本不在乎案件背后的意义,只是尽职地完成工作;有些人满脑子想抢独家报导,为前程铺路;有些人纯粹是好奇心旺盛。这些人往往无视我哀恸的表情,振振有词道:「山野边先生,您身为作家,又常上电视,相当于公众人物。既然如此,就得有接受采访的觉悟,毕竟民众有知的权利。何况,您的一句话,或许将成为破案的关键线索。」

  他们不是刻意为难我,而是依各自的理念采取行动。最重要的是,他们并非初次处理这样的工作。对于「强迫陷入悲伤的公众人物发表言论」,他们经验丰富。

  相较之下,我和妻子美树如同刚入行的菜鸟。我们初次体会失去女儿的痛苦,仿佛连皮肤内侧都暴露在外,承受丧失感的煎熬。我们夫妇与媒体对抗,简直像刚学相扑的新力士与身经百战的横纲交手。

  面对媒体压倒性的攻势,我们拼命打起精神应付。

  有一次,一名长期守在家门外的记者忽然拿东西扔窗户。对方虎背熊腰,我们以为他扔的是石头,但感觉不像。不知他扔到第几遍时,我决定打开窗户瞧个究竟。记者拍下我俯身捡拾的动作,我强忍不快,仔细一看,原来是白色的小糕饼,包装纸上印着「菜摘糕饼」的字样,我顿时怒火中烧。我女儿的名字正是「菜摘」,这不可能是巧合。对方居然将印着她名字的食物扔向我家窗户,遇上这种情况谁能保持冷静?于是,我对着窗外破口大骂。

  那记者毫无愧疚之意,反而大声报出杂志名及他的姓名,接着喊道:「请接受采访!」对方不断打手机骚扰我,由于我不理不睬,他便想出这样的手段。我咬紧牙关,压下想跑出去对他拳打脚踢的冲动。

  「那是我老家附近糕饼店卖的点心,味道非常棒。经营糕饼店的老爷爷和老奶奶,每天从早忙到晚。」然后,对方忽然唱起:「美味又好吃,菜摘的糕饼,快来尝一口!」不晓得是不是糕饼店的宣传歌。唱完,他哈哈大笑。

  他以为这么做我就会接受采访?我实在无法理解,于是将他的手机号码设为拒接黑名单。他是我第一个封锁的对象。

  当然,并非所有记者都和他一样。有的记者打从心底表现出「为何我得将麦克风对着一个女儿惨遭杀害的父亲」的痛苦矛盾。有的记者在离去前,一脸哀伤地说:「您不是加害者,而是受害者。即使是公众人物,也不该受到这种对待。」有的记者不仅温言安慰我妻子,还劝其他同业别再缠着我们不放。

  默剧演员卓别林认为,所谓的「媒体」是「名为群众的无头怪物」。其实,他们有着不同的性格与理念,价值观也大相径庭。

  刚开始的几个月,我曾后悔自己成为作家。我不是加害者,而是受害者。若非作家身分,我不会遭受如此肆无忌惮的采访攻势。事态演变到这个地步,全是我的特殊职业所致。

  另一方面,我也明白作家身分在某些时候形成助益。从前合作过的出版社杂志记者,多少留了情面。

  仔细想想,最可怕的或许不是媒体工作者。尽管不乏高傲自大、咄咄逼人的记者,毕竟不是全部。而且,确定加害者的身分后,新闻媒体对我的兴趣大大减退。

  直到最近,我才晓得他们纠缠不清的理由,原来是怀疑「作家父亲其实是凶手」。真正的凶手落网后,一名认识的记者告诉我:「坦白讲,我也是身不由己。每当孩童遭到杀害,我们总会把双亲当成头号嫌犯,社会大众也一样。虽然我时时提醒自己不能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却难以完全抛开这个疑念。」

  「我明白,双亲就是凶手的案例实在太多。」

  「或许在您听来,这只是借口。」比我年轻的记者皱起眉,一脸沉痛。

  「但……」我发出不知能传递到何方的话声,感觉像出鞘的刀刺入对方侧腹,补上一句:「但这次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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