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玛蒂娜,你到底想说什么?』
慧太郎语调低沉地问道。因为她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实在太过意义不明。
然而,她的下一个问题,却变得相当直接:
『你究竟是想要拯救雅尼克.阿尔诺这个人?还是说,你和死神一样,只是想要拯救自己而已?』
『这……!』
喉咙像是被掐住一样,无法出声。虽然对方采用问句的形式,实际上却是在严厉批判,那些郁结于慧太郎胸中的烦恼,只不过是他自己钻牛角尖的误解而已。
看著慧太郎宛如中了定身法一样,玛蒂娜不等他回神,又继续往下说:
『我并不是在劝你行善不求回报。从救人这项行为中找寻意义,虽然有些扭曲,但并不是一件错事。但是,「就算是个已失去获救可能的人,是否还要试著拯救对方?」这才是你现在迷惘的问题,不是吗?』
『…………嗯。』
『在这种任谁都看得出已经「无法挽救」,只能迎向不幸结局的状况下,还能不能为当事人做些什么呢?这才是你疑惑的地方吧?』
玛蒂娜不厌其烦地又重新解释一遍,而慧太郎听完之后,都会重重点头。
因为已经明白了她想要告诉自己什么,所以才要以这种反应向她表达,自己的确了解她话中真正的含意。
『平心而论,我认为死神所说的想法,也是其中一种正确答案。不但意外变成〈裸虫〉,还被夺去寿命,甚至到了死后,还会为身边的亲友带来灾祸,既然如此,不如在演变到那种地步之前,就先选择轻松一点的方式结束──只有那些还能梦想明天的人,才会傲慢地批评这是一种「逃避」。如果觉得难熬,逃走也无妨呀,毕竟那是自己的生命。』
轻易地死去。在苦难来临前选择终结。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这是心怀慈悲的「救赎」。
慧太郎实在很难接受这种逻辑。他还是觉得其中一定有错,但究竟错在哪里,现在的自己无法透过言语来描述。这实在让人心焦。
但是,慧太郎已经察觉到了,玛蒂娜想要陈述的论点并不是那个。
『可是,无论是我刚才的想法、死神扭曲的逻辑,或是你的信念,事实上,对雅尼克.阿尔诺而言,这些一点都不重要。』
『……是啊。』
没错。她说得没错。这才是最需要重视的地方啊。
『无论是谁,秉持著何种正义,如果无视于当事人的想法一意孤行,那只能叫做「自以为是」而已。所以──我再问你一次,慧太郎。你是另一个死神吗?只是单纯想要拯救自己「而已」吗?因为现实太过残酷无情,为了逃离那种痛苦,才想找出另一条道路吗?』
如果不是这样──
『那么,你到底为什么还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呢?』
『────』
慧太郎猛然起身。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逗留了。
他从未对自己的愚蠢感到如此失望。竟然连自己为何挥剑的最根本动机都忘记了,还说什么「尊重每一条人命才是我的武士道」?
与约瑟夫的那一战。那个唯有斩杀才得以阻止的男人。可是,眼下〈裸虫〉的惨况依旧没有改变。差点被卖到海外的尚,还有其他的小孩子。无情的社会。遥不可及的「总有一天」──
仅仅一个月。仅仅过了一个月,自己就差点错失了和亨丽一起努力的理想。眼见世界毫无改变,连自己也因此迷失,遗忘了最为重要的事情。
乐园。
未曾涉足的荒野尽头。理想中遥远的目的地。
为了实现梦想,慧太郎已下定决心,要择善固执。所以才发誓一定会坚持到最后。
有人伸出援手,有人接受援助,两者携手共度,他相信这样的世界,才是幸福荒园的所在。
可是,自己居然迷失于正义之名,想要将利己的价值观强加于他人……差点又要犯下相同的错误了。就算透过那种「救法」能够得到某种成果,可是暗地里肯定有人会因此牺牲。自己明明已经学过这样的教训了。
「玛蒂娜。」
「什么事?」
「谢谢你。多亏有你,才让我清醒过来。」
说完这句话,正要走出房间时,背后响起玛蒂娜的轻声细语。
「……没什么。只是代替不在场的人说话而已。」
她指的是谁,自然不用再问了。慧太郎嘴角轻轻上扬。
自己要见的下一个目标,当然就是待在隔壁的阿尔诺。
打开房门进入室内后,才看见那并不算宽广的寝室里,阿尔诺就坐在床上,蔻依则是站在他身旁,维多克皱著眉头伫立在墙边。
见到慧太郎走进来,阿尔诺毫无反应,蔻依与维多克则是分别开口:
「慧……?怎么了?」「喂,该不会出了什么事?」
但是慧太郎伸手示意,制止了两人,接著对维多克点头致意。
「不好意思,维多克先生。你们大概才谈到一半吧,可以让我和他说几句话吗?」
「?喔、喔喔,那倒是无所谓啦……可是那个老兄,几乎不肯开口说话喔!虽然那也无可厚非,但是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