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依彷佛忘了凶器的存在,身子往前倾问道:
「怎么会!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透过魔书进行的〈裸虫〉化并不完整。那只是粗糙的仿制品,效果可想而知。它无法完美处理人类肉体的剧烈变化。」
「……仿制品?你是说魔书?」
亨丽有些意外,但又想到现在还有更值得徵询的事情──
「那么,你所说的『救赎』是指──」
「将阅读过魔书的人,『以人类的姿态,送往主的座前』。那就是我的使命。」
令人不禁倒抽一口气。接著从体内涌起一股比先前多出数倍的强烈怒气,因为班瓦的说法,实在太过自以为是了。
但是在亨丽将这份情绪转化为言语之前,本来一直很冷静的班瓦,却突然性情大变。
「……没错。正是这份使命使我苟延残喘到今天。可是……可是,都是你们的错,让我能够给予阿尔诺先生的救赎大打折扣!你们又能如何补救!」
班瓦像是换了个人似的面色狰狞,放声嘶吼。同时,一旁的蔻依也发出微微的闷哼声。看来是班瓦没把握好力道,让镰刀稍稍刺入胸口。亨丽脸色苍白地大喊:
「快住手!我们已经丢下武器了!」
「住嘴!既然是一条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的生命,那么至少让我拯救他的灵魂,这有什么不对!看著我!变成这副丑陋的姿态,到最后只会被当成化石燃料来处理!就连曾经存在于这世上的证据,都会消失无踪,想要保留一丝丝尊严都是奢求!这就是〈裸虫〉!所以我才要……!」
就连亨丽等人的话也听不进去,班瓦发起火来讲话颠三倒四,藏在兜帽底下的双眼布满血丝,甚至连额头也青筋毕露。一看就知道他压抑不住情绪。
但是,大概是途中忽然看见蔻依的洋装胸口处,晕开了小小的红色污痕,他脸色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双肩大大地上下起伏,他试著深呼吸舒缓情绪。大概是渐渐冷静下来了,他接下来所说的话中,可以感受到一丝丝的理性存在。
「……所以,我才要『拯救』他们。那是因为我自己也『希望得到拯救』。」
「…………」
亨丽因为战栗而不禁屏住呼吸。蔻依的反应恐怕也和自己差不多吧。
他的话中破绽百出,让人听不下去。甚至令人怀疑是否神智清醒的这个男人,患有相当严重的救世主情结。而他本人似乎也稍微有点自觉。
「既、既然如此──」
蔻依按住胸口,轻启双唇。将目光转到蹲坐在石砖上的阿尔诺身上说:
「你已经没有加害这位先生的意图了吧?既然已经无法拯救他了。」
「……谁知道呢。这要由本人自己决定。」
班瓦低声说道,转身面向阿尔诺。原本失魂落魄的阿尔诺,在死神的注视下找回了一点神智。重新聚焦的眼眸中,饱含深深的绝望。
「对于已经化为〈裸虫〉的人,我总是会询问同样的问题。我觉得,既然已经失去『一半的救赎』,无法以人类姿态离世,也只能尊重当事人的意志。那么,我问你──阿尔诺先生,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还……我还不想死……」
「不可能。你很快就会死去,任谁也无法改变。问题在于『你打算怎么死』?」
「……打算……怎么死……?」
「就算在剩下的时间里,你能够躲藏起来不被人发现,在断气之后还是会化石化,到时候你变成〈裸虫〉的事情就会公诸于世了。若是发展到那个地步,也会连累到你的家人和朋友喔!」
阿尔诺瞪圆了双眼。而亨丽则是看穿了班瓦的意图,愤怒到视线有些模糊。
〈裸虫〉所遭受的迫害的确是惨绝人寰。就连稍微接近他们的人,都会成为鄙视或私刑的对象。可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无法容许班瓦接下来想做的事情。
「你开什么玩笑啊!还说『交由本人自己决定』!你这只不过是──」
「给我住嘴!」
班瓦大喝一声,将原先抵在蔻依胸口的大镰刀往上一翻,离喉头仅仅毫厘之差。亨丽无奈之下也只能闭起嘴巴。
顾不得沦为观众的两人,阿尔诺以哀求的眼神望向班瓦。
「怎、怎么会……那就糟了啊!绝对不行!要是我太太出了什么事……!」
「这样啊。你还有个分居中的妻子呢。我也听说你以前是个非常疼爱妻子的人。既然你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她,想必你现在依然爱著自己的伴侣吧?」
阿尔诺频频点头。班瓦看著如此反应的对方,以十分真挚的语气攀谈。他的举止当中,找不到一丝阴霾。毫无疑问地,他确实深信自己是在替对方著想。
「──虽说时日无多,但谁也不知道『终结的瞬间』何时才会降临。倘若时时刻刻都要为了无法预期的死亡而担心受怕,纵使只有短短数天,那也将会是地狱般的煎熬。况且在你死后,仍旧无法洗刷这份罪孽,还是有人必须替你承担不必要的罪责。你能够容忍这样的情况发生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尔诺苦恼的样子实在令人怜悯。很明显能够看出,他的精神已经无法保持平衡了。
班瓦又乘胜追击。彷佛唯有他自己所说的话才是真理一样。
「只要你说一句话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