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堂中的少女合唱声戛然而止。
大概是发现了什么必须改善的瑕疵吧。接著女教师开始厉声斥责那群学生,亨丽与蔻依也乖乖地凝神聆听指导。
「哎呀,这样一来似乎正好呢。」
「……啥?」
泰芮丝似乎想到什么好主意,含著笑意自言自语。
「秋津先生。今天难得来一趟,就听听那孩子的歌声吧。或许能让你转换一下心情。」
说完这席令人一头雾水的话,泰芮丝便转身走向圣歌队,在那名怒斥学生的老师背后,静静地唤了声「法兰索瓦修女」。
「咦,啊……校、校长,请问您有什么事?」
「事情我都大略了解了。现在的问题不在于整体的平衡,而是个人的技术差距对吧?既然如此,那么法兰索瓦修女,先找个示范让大家参考如何?」
「您是说……示范吗?不过,可是……那个,您的意思难道是……?」
「是的──玛蒂娜.罗塞里尼,若是在场的话,可否出列呢?」
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慧太郎傻愣愣地想著。没多久,被泰芮丝点名的人回应了。先是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一般的回应──
「……是。」
接著,一道娇小的人影,从圣歌队的第二列中缓缓走出。
著实令慧太郎感到讶异。因为她先前整个人都隐藏在第一列的学生背后,所以直到这一刻为止,都不曾察觉到她的存在──这个名叫玛蒂娜的少女,有著在法国十分少见的外貌。
一头蓬松乱翘的头发,还有睡意十足的无神双眸。
而两者都和慧太郎相同,呈现宛如浸墨般的黑色。
唯有肌肤特别白皙,加上面无表情的脸蛋,看上去就像是个等身大的素瓷人偶。身高只到其他学生的胸口左右,那支快要从鼻头滑落的眼镜,还有大一号的制服,让她显得更加稚幼。慧太郎有些难以置信,这个人竟和自己同龄。
玛蒂娜走到众人面前,朝泰芮丝问了一句:
「只要唱歌就好?」
就像除去了一切不必要的装饰,十分简洁的说话方式。
「没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听见泰芮丝这样回答,玛蒂娜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和法兰索瓦修女交换位置。这时候,其余的学生之间,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氛。
像是要说玛蒂娜根本无法做为示范般,众人的眼神中夹杂著嫉妒与羡慕,同时含有极大的期待。甚至连亨丽和蔻依也一样。
看来这名叫做玛蒂娜的少女,接下来要独自示范演唱。想通了这一点的慧太郎,虽然与对方素未谋面,却不禁捏了把冷汗。别说身材不如人了,甚至连最重要的声音,都小声到几乎听不见,这样的她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独唱吗?
然而,静待片刻后,玛蒂娜闭上双眼抬起头来。
没有伴奏和指挥,甚至没有什么酝酿,她轻启薄唇就这么突然唱了起来。
「──────────────」
当歌声传入耳中,全身剎那间寒毛耸立。
简直像是冰水流遍浑身的神经一样。美妙、出色这种老套的赞美已不足以形容,而是更为异质的「某种感受」。
慧太郎不熟音律,无法透过专业术语来详细描述这种冲击性的感受。不过若要以自身有限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感触──
就像是「距离太近的歌」。
一瞬间就将听众心中所构筑的城墙侵蚀殆尽,潜入阵地中央挥下致命一刀。
在猝不及防之下深深沁透心灵,使人产生心中秘密全都曝光的错觉。自己第一次发现,原来感动超出一定的极限后,会转化为焦虑不安。
她慑人的音量,贯穿礼拜堂的天花板,直达天际。
清冽动人的歌喉,在各种音域中变幻自如,恣意奔放。
然而却透著一股寒意,令人产生十分强烈的孤独感。
纵使想要重新藏起自己失去伪装的内心,但四肢就像麻痹般无法动弹,也无法掩住耳朵不去聆听。这种反应或许就叫做陶醉吧,倘若真是如此,那真是一种相当甜美的拷问呢。
不只慧太郎如此失态。事实上,除了玛蒂娜本人外,在场所有人全都神情扭曲,彷佛忍耐苦痛般伫立于原地。就算到了整首歌曲结束之后,每个人仍然暂时无法动弹。
寂静漫长得形同永恒,时光宛如冻结而无法消融。
而首先打破僵局的,依旧是这名玛蒂娜.罗塞里尼。
「──这样满足了吗?」
空灵缥缈的一句话,让听众终于从咒缚中解放。虽然气氛立即舒缓下来,却没有响起任何掌声,因为实在无暇顾及礼节了。大家不约而同地脸色苍白,无言地表达出「刚才听了首令人惊叹的歌曲」。
「啊,是的……非常谢谢你,玛蒂娜。那个,你唱得相当动听喔。」
泰芮丝抽了抽嘴角露出笑容,勉强挤出一句谢词。从她的反应来看,似乎也没预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状况。泰芮丝本来是为了让心情低落的慧太郎能够重振精神,才会请玛蒂娜一展歌喉,但是却完完全全形成反效果了。
玛蒂娜随即重新入列,圣歌队也有些生硬地再次展开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