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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呃……上面说的果然就是你吧?」
最后一击。
慧太郎像是被抽去浑身骨头,就这样一屁股瘫坐在地。从手中滑落的杯子,宛如在谕示暗无天日的未来,摔个粉碎。
没办法回日本了,自己再也无法踏上故乡的土地。
这是不争的事实,是刺入慧太郎心中,无可挽回的现实。
「啊──烦死人了!其实我也觉得这很不合理啊……但光是躲在这里苦恼也于事无补喔!打起精神来,慧太郎!」
打起精神?不可能。遇上这种状况,要怎样才能打起精神啊?
慧太郎在半恍惚的状态下,被亨丽拉到街上走走。那时她大概是看见自己太过意志消沉,才会提议要出外散散心吧。虽然完全没有兴致欣赏街景,但也提不起劲反抗。
慧太郎现在穿著很普通的厚衬衫和长裤,同时戴著帽子,那是亨丽买午餐时顺便买回来的,因此尺寸有些微妙地不合。但也不能继续穿那件坑坑洞洞又沾染血迹的和服。最重要的是,必须将脸孔藏起来。即使警方尚未知悉长相和姓名,但光是身为东方人这一点,在周遭的欧洲人眼中便足够显眼了。
「……我觉得,出外散步还是不太妥当耶。毕竟我已经被通缉了……」
「所以你觉得一直躲在旅馆比较好吗?我问你喔,慧太郎,难道你打算住在那边一辈子吗?事实上那里也待不了多久喽!」
她说得没错。但就算这样,他还是不愿意现在就出门。
往来的路人不多,但几乎都是一头金发的白人,连半个黑头发的人都没看到。看这状况,有一种身陷敌阵之中,每个人都在监视自己的感觉。慧太郎将帽子压得更低,尽可能低著头走路。
庞马尔克这座城市的氛围,可用寂寥两字带过。石砖道路和石砌房屋绵延而成的街景,充满异国风情,看起来也颇具规模,但不管走到哪里,都莫名地缺乏活力。城镇虽然占地广大,相较之下居民却极端稀少。
听亨丽说,直到十五世纪左右,这里好像还是相当繁华的城市。但某天出现一名为非作歹之徒,造成居民死伤惨重,从此以后,那黑暗的过往彷佛挥之不去。这座城市和心中埋著创伤的自己,偶然地有共通之处。
但是,该说不出所料吗?即使在这种人口外流已达末期的偏乡,路边依旧到处都是外型粗野的蒸汽机械。离开大马路往小巷里一看,地底下似乎也有正在运转的锅炉,只见一支支排气管胡乱穿出地面,源源不绝喷出大量蒸气,宛如晨雾一般,在云雾中还能看到机器正在纺纱。
十八世纪后半,自英国兴起的工业革命,在昂菲尼恩和魔女的双重加持下,技术得以飞跃性进步。尤其是蒸汽机关开始广泛运用,现在无论走到欧洲的哪个角落,大致上都会看见这样的光景。这些事情也都是在故乡的哥哥告诉自己的。老实说真的很想让哥哥亲眼目睹这样的光景。
「话说回来,为什么只是被当成犯人的同伙,就没办法回国啊?」
亨丽的话将自己发散的注意力重新唤回。慧太郎缓缓抬起头来。
「警方还没找出你的详细身分吧?而且也不是没有日本人来这里旅行。只要一点一点存够钱,很容易就能回去啦。反正没人认得你,混在要回国的旅客中就好了。」
「……这样行不通。就算现在没事,也难保以后身分不会被发现,要是演变成外交问题,会给许多人添麻烦。最重要的是……家父不会容许这种作法。」
「为什么?你爸爸不会站在你这边吗?」
当然不会。因为父亲重视家族名誉远胜于世上一切事物,在他的观念中,儿子也只不过是用来延续家族的道具而已。假设自己能顺利回到日本,只要东窗事发,他肯定会勃然大怒:「如果你带著一身污名回来,为何不乾脆在异国了结性命!」甚至可能会当场被他斩杀。
「怎么会这样,我不能理解!就算告诉他是被冤枉的,他也不会相信你吗?是自己的儿子说的话耶!」
「不可能。他就是这样的人……而且,即使是被冤枉,如果无法证明清白,最后秋津家都会因为我的缘故名誉扫地。」
话声方落,一辆横冲直撞的蒸汽汽车从两人眼前呼啸而过。亨丽立刻用法语破口大骂,虽然尽是听不懂的单字,但想来应该都是些不适合少女说的内容。
「哦~家族名誉呀。唉,换作是这个国家的贵族,搞不好也会有类似的想法,虽然我还是不能理解……嗯?这么说来,这代表慧太郎拥有不错的家世喽?」
不停喃喃自语的她,不知为什么,一瞬间似乎略有不满地噘了噘嘴。但是慧太郎已经没有余力留意到这一点,只觉得万事休矣。
没多久,慧太郎被亨丽带到庞马尔克市区中的一座小公园。
不出所料,此处也鲜有人烟,放眼望去,只有喂著鸽子的老妇人、正在遛狗的少女,以及两个精力十足到处乱跑的小孩子。由于遛狗的少女脸上神情有种无机质的感觉,让慧太郎有些好奇,亨丽见状后告诉他:「那不是人类喔。」果不其然,偶尔会看见像是齿轮牵动的动作,看来是个自动人偶。
之后两人在长椅上坐下,暂时什么也不做,静静地度过了一段时间。
慧太郎心想,彼此应该都有很多不得不思考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亨丽在沉思什么,但是被当成勒克莱尔号沉没事件的犯人,已然穷途末路的慧太郎,脑中尽是冒出之后下场会有多悲惨的不祥念头,以及各种负面想法。
──那家伙不够格成为家主。是个只会使剑的蠢货。
忘了是在何时,父亲曾如此评断自己。并不是当面对著自己说,而是父亲喝了酒之后,在卧房里和母亲说出真心话时,自己隔著纸门不小心听见的。
父亲并不知道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