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因为适应不了东京的人山人海才身体不舒服?」
「别说得那么简单。」
泉水子回嘴,却几乎使不上力气。
「不懂的人根本不懂。明明……有那么多奇怪的东西。」
「你太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了。玉仓山的确是个清净的所在,但那个地方原本就十分特别。连这点也不明白的话,你无论去哪里都无法生存喔。」
由于他的语气太过狂妄自大,泉水子涌起了动怒的力量。
「深行是看得见那个东西,还觉得毫无所谓吗?」
「那个东西是什么啊?」
「就是紧跟着我的坏东西。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类,像是一团不祥黑色块状物的东西。」
泉水子说完,深行有些不知如何反应。
「……真有那种东西的话,就问问看紫子小姐该怎么解决吧,毕竟她就住在东京。」
「用不着你说,我也会这么做。」
泉水子起身,感觉到身体某处涌出了力量。此时她才深深体会到,原来愤怒也能化为行动的能量。
而后参加毕业旅行的学生利用单轨电车和JR山手线移动到下一个目的地。尽管电车拥挤的情况不比尖峰时刻壮观,但乘客还是相当多。
其他同学都开心地欣赏着单轨电车窗外一览无遗的海滨地区景致,泉水子却完全没有闲情逸致观赏。也因为她的脸色十分惨白,连其他乘客都注意到了,于是将座位让给了她。
为了中学生起身让座的是一名貌似上班族的男性,泉水子心想都市人也不全是坏人呢,但其实这种事情她理智上早已了解,唯独感性就是不听使唤。
坐在电车里,泉水子充其量只能竭力自制,不再让自己陷入恐慌——也就是努力不去思索空气怎么这么糟。一不留神,她甚至有可能无法呼吸。
暴露在威胁中的感觉依然没有消退,即便泉水子低下头只紧盯着他人的双脚和鞋子,还是明明白白领悟到那股视线不会消失。但是,既然无法逃避闪躲,她只能尽量鼓起勇气面对自己正被紧盯住这个事实,并且克制住自己。
电车内开着冷气,悉数关起的车窗导致空气十分沉闷。但是一走出电车,车站月台上感受到的闷热空气更是让人不快到了极点。六月以来,东京每天的湿度都居高不下,尽管在一片白雾雾的阴天里,气温一旦上升,也依然闷热得让人难以忍受。
多雨的纪伊半岛夏天同样炎热,但大都市的酷热中带有无法比拟的黏腻。仿佛有某种尽情吸纳脏污的事物就此淤塞沉积,定在原处动也不动,泉水子以外的学生也对这种差异大感吃惊。在新宿车站内迈开步伐前进后,老师和学生都一脸吃不消的样子。
「我不行了,好想出去外面吹吹风……」
春菜神色疲倦地发着牢骚。但是,一走出车站通道,外头就是西新宿的高楼大厦群,称不上是走到户外。大厦之间一点流动的风也没有,遥远屋顶上方的白亮天空令人很难想像与山脊棱线上看见的是同一片天空。
到了这种地步,反而是不抱任何玩乐期待的泉水子较能忍受。因为纵然不舒服得快要倒下,但她从一开始就是抱着参加苦行的心态,一个劲儿地往目的地前进。
新宿车站的喧闹人潮宛如一场梦魇,但泉水子只是紧盯着友人的背影,边移动边小心不要走散。总觉得就算开口说自己有多难受也只是浪费体力,所以她紧紧抿着嘴唇,没有抱怨过一句。虽然不曾回头,即便泉水子没有看一眼,那个影子般的东西仍没有迷失方向,紧跟着她。
但是,会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也就表示她能感觉到彼此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那个东西一直在人群后方寻找着泉水子,并未近到能够触碰到她的身躯。泉水子隐隐明白到了这个事实——但是,也只是现在还没碰到而已。
泉水子有种感觉,就是不要害怕得想主动回头寻找、想看清楚对方真面目,才不会刺激到对方。她也有种预感,若是真的看见了对方的真面目,她的心脏说不定会吓得停止跳动。
走到一处铺有石板的半圆形广场时,前头的数名学生停下脚步,班导中村再一次吩咐大家集合。泉水子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抵达东京都厅。
眼前的建筑物有着宽敞的门廊和整面都是玻璃的玄关,正是耸立着犄角般两座高塔的都厅第一本厅。但是,由于泉水子截至目前都不曾抬头仰望过,因此没能看见都厅独特的外形,现在在门廊的遮挡下,已经无法看见全景。话虽如此,泉水子内心仍是油然生起了抵达目的地的些许安心感。
(只差一点点了……)
中村宣布两点开始团体参观。只要顺利结束这个行程,就能在三点半见到与他们相约的紫子。自离开机场后,这是泉水子第一次搜寻起深行的踪影。
深行与洋平笑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几个男孩子凑在一起看也不看女生一眼。越川美沙则与她的朋友频频偷瞄深行互相窃窃私语,十分在意他。看来她们没有成功将深行拉进自己的小组。
(……先不说我了,深行这样子根本无法脱身吧?)
深行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班上同学关注,但泉水子转念一想,这样子其实也没关系。都来到这里了,只有自己一个人去见母亲也没关系。
都厅这栋建筑物非常巨大,怎么看也不像政府机关。暗色的大理石墙壁高耸入云,极具现代艺术感,玻璃制的空中回廊贯穿往上挑空的大厅。
但是,一旦远离了观光客熙来攘往的一楼,人潮就忽然遽减,泉水子上楼之后心情也轻快许多。感觉黑影与自己拉开了一点距离。似乎是大楼的坚固高墙和冰冷沉稳的空间稍微起了保护的作用。
粟谷中学的学生先是参观了宛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