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胸口坐着一只灰猫。那外表显然符合我认知的猫,但我仍不禁哑然:「世上居然有这种猫?」猫压得我十分难受,我想挥开它,更正确地说,是想像弹弹珠那样弹开它,可是手动不了,无法付诸实行,就算想吹也吹不动。此时,猫突然冒出一句:「你能听我说吗?」真是吓坏我。
我缩起下巴,好方便看清猫。大概是姿势固定,我的视野歪曲,没办法正确掌握猫的外观和体积。它看上去是刚出生的幼猫,不过从头部大小和脚的长度比例判断,也可能是成猫。
我耗费一段时间才理解是猫在说话。现实中不可能发生这种情况,应该是我的幻听,是小船翻覆的冲击造成脑袋的物理变化,这么想还比较符合现实。
会不会是受到妻子花心的打击,导致我精神崩溃,于是期盼有只温柔小猫来安慰的愿望,化成幻觉出现?
一会儿后,我开口:「能不能帮忙解开身上的藤蔓?」
猫怎会说话?
你真的是猫吗?
总觉得还有该先厘清的问题,但我的脑袋已失去冷静。
「你听得懂我的话?」自称「多姆」的猫似乎也非常震惊。虽然出声搭讪,却没料到我真能听懂。
「我才想问你呢。」
猫会说人话,或是我听得懂猫话,两边都有可能。
然后,他——虽然没看到生殖器官,不过我认定这只猫是公的,总之,他仿佛想确认般低喃:「这样啊,你听得懂。」
「我第一次跟猫说话。」
「我也是第一次跟人类说话呀!」猫的毛色是灰白相间,有时会因光照闪闪发亮,相当漂亮。那是一种梦幻而充满清洁感的色彩。
不晓得经过多久,我们默默对望,像是在观察彼此会如何出招。但也可能是双方都陷入混乱。
「不过,这下正好。」猫终于打破沉默。
「正好?」
「你几岁?」
「四十。」
「那跟我差不多年纪。」
「咦,你活了四十年以上?」
「不是,我出生才四年。」
「你是指猫的年龄?」
「在你住的地方,你算是体型大的吗?」猫舔着前脚问。
「一般吧,我属于普通体型。」
猫安静下来。
不再说话。
我擅自理解为他在沉思,便同样不发一语,没想到他慢慢打了个大哈欠。有没有搞错,这么悠哉。
「希望你能听我说。」猫开口,「我住的国家碰上乱子。」
「你栖息的公园遭到拆毁吗?」
「公园?什么是公园?」猫反问。「战争结束,所以我们被敌国支配了。」
「战争?你说的战争,是我知道的战争吗?」
「我不知道你说的战争是哪个战争,总之就是战争。」
「猫会打仗?」
「不是的。」他坐在我胸口理起毛,我仿佛在看精巧的模型玩具。「打仗的是人类,跟我们没关系。可是,我们住在同一个地方,不免会受到影响。啊,原来你是铁国的人吗?」
「哪个铁国?」
「跟我们国家打仗的,是叫铁国的邻国。」猫解释。
「那个叫铁国的国家来接管你们吗?」
「对,就在几天前。他们进入我们的城市,杀掉冠人。」
我甚至不晓得该从何问起。
猫暂时跳下我的胸口,用前脚在我脸颊旁的地面画圆。转头勉强看得见,可是这角度未免太艰辛。
「我们国家的人类都这样跟小孩解释。」猫将圆从中间切成一半。「瞧,有两个大小相等的半圆吧。左边是铁国,右边是我们的国家。右边的半圆里有很多小小的圆,代表各个城市,而位在正中央的,就是我住的城市。城市之间距离很遥远,所以没人会离开自己的城市。」猫灵巧地刨着泥土比画,约莫是伸出了爪子。
「你们的城市在王国的正中央吗?」
「好像吧,因为冠人住在我们的城市。」
我想起冠人是国王的名字。「他几岁?」
「五岁左右。」
啊,他是用猫的年龄计算吗?真麻烦,我不禁苦笑。「换算成人类的年纪,大概几岁?」
「四、五十岁吧。」
以政治家或统治者来说,四、五十岁等于刚起步,可说是大展身手的年纪,但在他们的国家或许并非如此。「听你的描述,冠人似乎很受爱戴?」
「是啊。大家都非常依赖冠人,有什么困难都会去找冠人商量。我们和铁国打了很久的仗,大家都相当不安,却能维持平常心过日子,全是冠人的功劳吧。」猫戳戳圆的左侧。
「你刚刚说八年吗?」
「我才活了四年。」
「不是在确认你活几年,是问开战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