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相亲机会,你就考虑看看吧。」
我读大学时早就与相亲绝缘,已经没有挑对象的本钱了。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想像该如何与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结婚。哥哥叫我考虑,但是具体来说也没什么好考虑的,之后我便将嫂嫂准备的晚餐端去二楼的祖母房里。
祖母从棉被中起身,肩头紧紧披上棉袄,然后才拿起筷子。食欲旺盛的祖母,膝下五个孩子都是日日躺在床上怀胎而生,想来真令人不寒而栗。成天睡在二楼的老妇——在这男丁早逝的家系中,除了妈妈跟嫂嫂,所有的活人都将纳入她的腹中,纳入女王蜂的圆鼓肚内。
平时我放下餐盘不久便会下楼,但今天我硬是不走,祖母似乎有些吃惊。我有点想捉弄她,遂起身从隔壁房中取来老师的骨片。
祖母啃着从壶中拿出来的糖果,一边问道:
「那是什么啊。」
「是骨头呀。人的骨头。」
只见祖母狐疑地看看我的掌中物又看看我,然后说:「老天爷啊。」她板起脸。「不要把那种东西带来,快点把它处理掉。」
她既不害怕也不问那是谁的骨头,很快就对老师的骨头失去兴趣。我究竟想告诉祖母什么呢?我尝着希望落空的淡淡滋味,依然把玩着掌中的骨片。
「奶奶,你婚后幸福吗?」
祖母似乎不懂我的言下之意。
「嫁到哪儿都一样啦。」
她喃喃说着,再度啃起糖果。
如果真的嫁到哪儿都一样,那么我心中的迷惘、焦虑、烦恼,全都是白费力气。
我悄悄握紧老师的骨片。
他们说最好在过年前答复对方,于是哥哥逼问我到底想拿这桩婚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判断依据就只有一张自我介绍跟一张照片而已。哥哥被我模棱两可的态度惹得心浮气躁,索性在桌上探出身子说道:
「我是在问你到底想不想嫁人啦!」
哥哥想知道的似乎不是我对结婚对象的看法,而是我的心情。
「我可以选择嫁或不嫁吗?」我抬起头。「那我不要嫁人。」
我喜欢老师。即使老师已经不在人世,即使我跟他从未敞开心房谈论男女之事,我喜欢他这点依然没变。就算我逼自己嫁人,反正世界上没有人知道我钟情于谁,也不会有人指责我,但是如此一来,我将严重背叛自己的真心。
打从出娘胎起,我一直看着身边那个沉没在背叛深渊的人。祖母心头的刺将她钉在自己床上,她却懵然未觉。她懵懵懂懂地过着婚姻生活、生下孩子,从不亲手养育、理解他们,迄今仍满心只害怕病痛,在床上颤抖着入睡。
嫁到哪儿都一样。祖母只说对了一半。
祖母的床——这狭窄的世界,没有人知道它蕴藏着多少宝藏,或许连祖母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她只是一径沉没在自己的深渊中,从不站稳脚步,看看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因为她误以为怠惰就是安定。
我不会犯下那种常人容易犯下的错误。这一点,我已将它烙印在心。
我心中有一座咆哮山庄。那是一块荒凉而难以居住的大地,冬天令所有草木枯萎,冰雪将山庄与外界隔绝;但短暂的夏天将使百花齐放,宛如置身天堂。这就是人类的一切。我驻足于那块小小的土地上,决心看遍人间百态。
各位同学,必须将此事牢记在心。
老师最后的话语如春雷般撼动我的心,照亮我的道路。
我自豪而坦然地抬起头来。我的心没有伪装。即使每一天都如此难熬、一成不变,我仍必须以自己的方式贯彻这份爱。
「这样啊。」哥哥说完这句话,便离开客厅。
妈妈没说什么,嫂嫂听闻我不嫁人也没皱一下眉,而两个小侄子则开心的扑过来说:「那姑姑会继续留在家里罗!」让我听了煞是欣慰。
最后一个寒冬之日,祖母死了。
过完年后,嫂嫂的肚子涨得几乎撑破肚皮,妈妈跟我也忙着处理家务,不大能陪祖母聊天。
某一晚,我结束一天的工作,坐在梳妆台前。化妆品的瓶子轻微擦撞,很难得地吵醒了祖母。「朱鹭子,朱鹭子。」她如常呼唤我。
「怎么了,奶奶?热水袋又冷掉了吗?」
「不是啦,只是有件事我一直放心不下。」
「什么事?」
祖母拉动枕边的台灯开关,黄色光线朦胧地照出榻榻米的线条。她用眼神示意我跪坐在她枕边。
「你几天前不是拿骨头给我看吗,那东西呢?把它收到别的地方了吗?」
我的捉弄欲开始蠢蠢欲动。
「是呀,奶奶。我把它捣碎放到您的糖果壶里了。人骨可以做成药材,古时候的人可是求之不得呢。」
祖母又对我投以狐疑的目光。那双眼睛看起来有点无助,我赶紧为自己吓唬老人家的举止道歉。
「才怪。骗你的啦,奶奶。它还在我的梳妆台上。」
「你这孩子真讨厌。」
祖母似乎对自己被骗感到又难为情又好笑,索性拉高棉被。
「朱鹭子,那骨头看你要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