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洋溢于夜色中

啊。

  真理子并不信宗教,她只是在品尝超自然体验罢了。两者乍看相似,其实性质大不相同。

  真理子的激昂与热情相当原始,也形同幻视。她并非相信教典,而是与化为宗教体制前的某种浑沌物质交流、感应。

  她就像在杂乱节奏中被不知名灵魂附身的古代女巫,也像触电般感应天听、脑中瞬间浮现末日景象的传说预言者。

  真理子并非被神灵选上,也并非选择神灵,只是身体不知怎的开了这条回路,如此而已。

  真理子的「信仰」,如果以最多人能理解的说法来解释,就是恋爱。

  这场佐以直觉和狂喜的爱恋,痴心得堪称盲目,令她无法自已。她的心灵与肉体,皆在快感中恍惚、融化。

  真理子在学时不曾接受洗礼,因为她父母并非为了让她入教才将她送进天主教完全中学,而是想让她进入好大学。

  即使她长大成人,依然没有受洗。无论是充满圣光的幻视、天使所吹奏的荣耀喇叭声,或是经由爱抚而带来的快感——贯穿真理子的身体、与天地连成一线的快感,都不再出现了。

  从前的热病已痊愈,但下一波热病却接踵而来,袭向真理子。

  进入没有宗教色彩的大学后,真理子恋爱了。她这次的对象不是「上帝之子」所化身的十字架男人,而是凡夫俗子。

  你看,真理子的眼睛又泛起新的泪光了。看看她的表情,她仿佛静待神谕的殉教者,欣喜地竖耳倾听平凡男子所罗织的平凡音阶。

  真理子真是既可爱又可怜。她那纯洁而空洞的心灵与肉体,明明身在现世,却如此轻易地遭到异界灵魂渗透。

  神啊,救救她吧!

  正因如此,我才会在木村芳夫半夜打电话说「我老婆怪怪的」时,心想:真理子从以前起就很奇怪。

  结束通话后,我将右手放回床上,背后的有坂信二随即缓缓抱住我。

  「谁啊?」

  「一个叫做真理子的朋友的老公。」

  「这么晚打来干嘛?」

  有坂从我的腰一路摸至腹部,接着握住乳房。电话打来时,我们正处在「再来一次也好,直接睡觉也无妨」的状态。

  我还以为有坂在等待时做出抉择了,怎知他的手却要摸不摸的。

  「他说真理子怪怪的。」

  我不喜欢半吊子的抚摸。如果不做了,我希望他让我睡觉;如果要继续做,我希望能尽情享乐。

  「阿信。」

  说到半吊子,有坂的名字也是这个调调。

  Shinji。后面是什么?Shinjiru?Shinjinai?还是Shinjitai(注:Shinjiru是「相信」,Shinjinai是「不相信」,Shinjitai是「想相信」,Shinji这名字恰好是后面再加几个音就能成为完整的日语。)?我总是不禁想起这个问题,所以才会称呼有坂为阿信。

  「明天还得上班吧?」

  我翻身面向有坂。有坂的手一度抽开,接着又在我背部游移。

  「嗯……你说奇怪,是怎么个奇怪法?」

  「她本来就是个怪女生,所以我想不用太在意啦。她还说过房里有恶灵呢。」

  「恶灵。」

  有坂环在我背部的手顿住了,在超短距离内整整凝视我的眼睛三秒。房里灯火通明,针对「恶灵」一词,有坂的眼中没有讥笑、惊讶或疑惑,唯有一片漆黑。这三秒中,我看见清透亮泽的欲望之膜在黑暗中扩张。

  「坐上来吧,艾莎。」

  时至今日,我依然不懂这男人的情欲来源是什么。尽管我暗自纳闷,仍旧顺着有坂的话,跨坐在仰躺床上的他身上。

  第一次跟有坂做爱时,他笑道:「你好狂野喔。」

  「真是人如其名(注:女主角名叫エルザ,可能是Elsa或Elza,具有神的恩赐、丰盛、令人满足之类的含意。),令尊跟令堂应该很以你为荣吧。」

  我非常喜欢有坂的说法。

  只要客人不来找我,我也不会主动接近他们。无论有什么疑问,只要开口说一声,举凡穿搭诀窍、材质、洗涤方式甚至瞎扯闲聊,我都能应付。

  如果是生客,我会请他们尽情抚摸衣料,若无其事地向对方介绍那件衣服的小故事或是来历,叙述它是经由多少人所打造出来的结晶。

  如果是熟客,我会回想那个人至今买过的衣服与喜好,含蓄地提供对方几种购物方向。

  这就像一本写满神圣格言的高贵书籍,将古往今来的事情转化为诗般的暧昧语言,任凭对方自由想像。

  我喜欢这家店的衣服,令人联想到遍地岩石之远洋孤岛的牧羊人。在日本,只有青山的直营店和这里贩售这些衣服。

  早上的客人应付完了,趁着午休来逛逛的上班族人潮也退了,此时有一名穿着灰色西装的男子踏进店里。有坂说今天会早点下班,我明天也休假,今晚回家不如用冰箱的剩余食材煮火锅吧——我满脑子只想着这些事,所以没及时察觉这名男子的存在。

  这家店鲜少出现独自前来的男客。男子摸摸衣架上的衣服,仿佛触摸衣服是进入服饰店的基本礼仪。

  我觉得他有点眼熟,正当我想起这人是谁时,男子转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