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你怎么还听不懂呀。」多惠子婆婆微笑道。「我不知道该下什么结论,总之你妈妈还有很多重新开始的机会啦。毕竟她若是遇上专情的男人,才没有什么『下一次机会』呢。她只能抛下一切全心接纳,或是全力逃跑,就这两条路。这可是很辛苦的喔。」
喜一爷爷的剪趾甲声,为热闹的电视声打着拍子。我再度乖乖点头称是,望向映像管。实际上,我根本听不懂多惠子婆婆在讲什么。
「直到冬天,多惠子婆婆才告诉我她的秘密。」
我来不及在灯号转红前过马路,只好暂且停车。
田地正中央的十字路口视野良好,放眼望去空无一车,但我还是得遵照红灯的指示静止不动,想来真有点滑稽,也有点尴尬。夕子姐在副驾驶座把玩锁头,两个锁头在夕子姐掌中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吃晚餐时,我妈对我说:『我跟爸爸可能会离婚。』我爸已经一星期没回家了。老哥压低嗓子说:『是喔,随便你。』我也跟着点点头,但其实我有点难过。」
回到我们两个小孩的房间后,我跟老哥一句话也没说。老哥读起漫画杂志,而我则坐在地板上随意打发时间。我妈待在楼下,但楼下悄然无声。
我耐不住家里的沉默,遂穿上风衣起身。老哥问我:「你要去哪里?」我回答:「我要去看电视。」「看个电视干嘛穿风衣?」老哥说道。
既然老爸不在家,我大可在家里看电视,然而我却直奔下楼,从玄关夺门而出。冷风从山间吹来,飘向后方的白色气息,在微暗的夜色中清晰可见。前园家灯火通明,我却提不起兴致过去,径自信步走向河畔。
这条小河的水量并不多,与白天相同,遵循固定节奏将地面一分为二;每遇岩石或高低差,水声便产生变化。我蹲在河畔倾听水流声。天气很冷,而我又是个没耐心的小学男生,因此我认为自己当时肯定没待多久。
「小朋友该睡罗。」
我闻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多惠子婆婆。前园夫妻听我妈和老哥说了我的事,于是也担忧地出来找我。
多惠子婆婆见我迟迟不起身,索性也蹲在我身旁。她穿着一身黑衣,围着灰色披肩;桥边的路灯照耀着多惠子婆婆的侧脸,尽管她满是皱纹,皮肤却白皙柔嫩。
「你赌气也没用呀。」
我默不吭声,多惠子婆婆只好叹气。一条睡昏头的鱼跃上河面。
「我的妈妈从前也跟你妈受过一样的苦喔。喜一出生的那一天,她对我说:『多惠,妈妈帮你生下绝对不会背叛你的人罗。』」
「……咦?」
「你今晚倒是一点就通嘛。」
多惠子婆婆将下巴埋在膝上的胳膊间,从旁端详着我。「喜一是我的弟弟。我们是同父同母的姐弟。」
「有这种事吗?」
夕子姐第一次打断我的话。
「天知道……」
我正想将方向盘切向通往车站的道路,夕子姐却悄悄触碰我的胳膊说:「故事还没说完吧?」我笔直往前驶去,沿着车站周边环绕。
「根据多惠子婆婆的说法,她跟喜一爷爷最初都是跟别人结婚,也拥有各自的家庭。」
「可是,战争把一切都烧光了。」多惠子婆婆说道。「我的家、丈夫、喜一的老婆、小孩,全都无一幸免。」
战争结束后,数次受召服役的喜一爷爷,回到了呆呆望着断垣残瓦的多惠子婆婆身边。
「一夕之间失去家人,我一直茫然不知所措,连悲伤都感受不到。可是,一看到喜一,我就顿时心生喜悦,心想:『总算能跟他独处了。』我跟喜一马上就离开那座城镇。我们抛下故乡,决定前往一个没有人知道我们是姐弟的地方。」
「好奇怪唷。」我说。平静地道出往事的老婆婆,在我眼中成了不知名的怪物。
多惠子婆婆望向黑暗的河流。
「很奇怪吧。可是对我跟喜一而言,从前的生活更是奇怪。我们一直互相喜欢,我妈也对我们的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自知不能太明目张胆,但我结婚时,心底却隐约想着:『为什么对方不是喜一呢?』」
小健——多惠子婆婆呼唤着我。这是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八成也是最后一次。
「我想说的是,你绝对不能背叛他人。既然你现在很难过,觉得你妈妈很可怜,你就必须成为一个专情的男人。很简单啦,一旦遇到好对象,只要抛下一切,把自己奉献给她就好。」
我们回去吧——多惠子婆婆把我拉起来。她那干燥又冰冷的指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走到我家门口时,多惠子婆婆说:「今晚我告诉你的事情,你千万别说出去喔。」她的笑颜,令我联想起朋友完成秘密基地时的表情。
「她只是闹着你玩的吧?」
夕子姐在副驾驶座盘起胳膊。
「或许吧。」
每当忆起那一晚,我心头总涌起一股奇妙的感觉。「可是,我突然想到:一般人看到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同姓男女,通常都会认为他们是一对夫妻。但是,兄弟姐妹也是同姓啊。说不定这世上有很多人跟多惠子婆婆和喜一爷爷一样,低调地凭借着血浓于水的情感共同生活。」
「就像这两个锁头?」夕子姐说道。我一看,夕子姐膝上的两个锁头,竟在不知不觉中打开了。
两个型号不同的锁头。乍看之下很相像,摆出「我们是不同个体,我们毫无关系」的姿态,其实却被相同的秘密维系在一起——能借由同一把钥匙打开的秘密。这个秘密,名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