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灰尘。
悦也开着小卡车,经过餐厅旁边,在车站前的房屋仲介门口停下。短短的商店街没什么人,大部分的店都拉下了铁门。
房屋仲介的大婶盯着悦也的脸几秒钟后说:「哎哟。好久不见啊。过得好吗?东京怎么样?」
大婶把电风扇转向悦也,到办公室后面的冰箱拿出泡好的麦茶。
「吉田也跟你一起来了吗?」
「没有,我自己一个人。」
「他很忙吧。现在这么不景气,好像只有你们工作很忙。吉田先生的太太总是这么说。那是在炫耀吧。哈哈哈。」
她把托盘上的玻璃杯放在他手边。悦也轻轻点头道谢,喝了一口冰麦茶。
「我打算最近搬回这里来。有没有能当成小工厂用的车库或仓库,发出一点噪音也没关系的地方?小工厂希望至少能有十坪。」
「应该找得到啦。」
大婶面露惊讶地摇摇头。「你跟吉田先生的工作要怎么办呢?在东京比较方便吧。」
「现在有网路,不管住在哪里都可以接到订单。商品用货运寄就可以了,也可以自己开车送。」
「这样啊。那住在这里比较好,又悠闲,水也干净。」
大婶从文件柜里取出资料,让他看了许多地方。比较合乎条件的有两家,他要求去看屋。
「你开车来的,要是能自己去看对我比较方便。我得留在店里,我们家那位腰痛去医院了。」
大婶把钥匙给了悦也,复印了到那里的地图。
悦也看过两个地方之后,比较喜欢位于海边山坡上的那家。那里是农家的格局,有单独的大车库。虽然房子有点年纪,但维护得很好。
他回到房屋仲介处,还了钥匙,顺便签了租约。悦也在填必须的资料时,大婶略带顾忌地说:「盂兰盆节已经过了,你有去扫墓吗?」
「没有。」
「偶尔也去给你爷爷上个香吧。」
「好。」
大婶其实是想说连你爸妈和弟弟一起吧。
搬家以后每天都可以俯瞰海景了。
被夕阳染红的大海伴随他踏上归途。他们一家沉尸的大海。
这就像是故意用力按瘀青的地方,确定那里疼痛一样,悦也一面开着小卡车一面想着。一次又一次地按压,就算想要忘记,到了晚上梦境仍旧来找悦也。冰冷的手的触感现在仍旧紧紧抓着悦也的脚踝,不肯放开。
从重森市回来后两天,悠助就出现了。悦也因为忙着准备搬家,加上门板的交货期限就快到了,熬夜工作到中午才终于上床睡觉。
「喂。」
「干嘛?门板在楼下,你自己搬走好了。不好意思,我现在没办法开车。」
「不是那个。」
悠助拉开窗帘,掀开背着光线缩成一团的悦也身上的毛巾被。「你已经租好房子了啊。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回去?」
「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啊。工作你打算怎么办?不要随便做决定。」
「不管到哪里都跟现在一样做就好。」
悦也困得要命,火气渐渐大起来。「你才是呢,为什么随便跟田代小姐说那些没必要的话。」
「不是没必要的话。我觉得说了对你比较好……」
为了我?悦也笑起来。我难道要跟你挑选的女人交往,然后顺水推舟结婚生子吗?为了我?
悦也从床上坐起来,抬头望着把玩着香烟盒的悠助。
「喂,悠助,你这么不想离开我吗?想把我绑住吗?应该是吧,你想借着可怜我来自我满足吧。」
「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悠助脸色僵硬地低声说。
「咦?我还以为你一定是喜欢我呢!你在可怜我的时候可能有点误会了吧,所以你才这么介意我跟什么样的女人上床还是不上床,真是恶心死了。」
悠助脸上血色尽失。是愤怒还是被说中了呢?悦也冷静残酷地观察悠助的表情。这样终于可以从这种烦人的处境中解放了吧,真是太爽快了,但他也想再花一点时间折磨他。
「我就直说了,我讨厌你。你每次来这里好像都在确认我有没有使用这张床,真是太可惜了。这床还能睡所以就睡了,但可完全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
悠助捏扁了烟盒的手微微颤抖。他眼眶发红。
「想说的话都说了吧,你满意了吗?」
「嗯,很满意。就跟你同情我自我满足一样满意。」
悠助叹了一口大气,转身静静地走出房间。
悦也仍旧坐在床上。他低着头。真是太荒唐了,为什么说个不停呢。虽然他八成说中了悠助真正的心思,但那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就像悦也在全家自杀之前的记忆一样,有部分是编造出来的。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掺杂了想像的故事,有谁能分辨出来呢?连他本人都无法确定。
悦也无法抵抗虐待狂般的快感,心中波涛汹涌;因为他不想被提醒自己是如何一直拘泥于过去,怯懦地看着别人脸色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