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站 SINK

转动空调的控制钮,把温度稍微往上调。

  车内阻挡了外面的炎热,安静得好像要睡着了。穿越绿意浓厚的市中心,车子进入了青梅街道(注:指从东京都新宿区经由东京都青梅市至山梨县甲府市的街道,历史悠久。),道路两边都是拉面店和廉价商店。悠助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下个红绿灯左转。」

  「嗯。」

  「搬家是很好,但是田代小姐要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不怎么办啊。我们又不是在交往。」

  「是吗?」

  「是。」

  他和田代惠美一起去过家具展示会和美术馆好几次,回家的时候一起吃晚饭,就这样而已。这不能算是交往吧。

  「但是你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啊。要好好对待人家,她是我太太的朋友欸。」

  悦也是因为对展览有兴趣,又刚好有时间,所以人家来约他就答应了。他的言行举止应该并没有暗示他对对方有好感,因为他确实没有对她有特别的好感,田代也没有表示过喜欢悦也。或许她的眼神或指尖表达过吧,他非得察觉这种细微的暗号不可吗?

  我才不管呢。悦也自暴自弃起来。

  「是你硬要介绍给我的好吧。」

  「我是亲切地介绍给你。」

  悠助沉思地交抱起双臂。「你没问题吗你。我一直以为那方面你是秘密主义者,看起来好像不是这样。」

  悦也沉默不语。他的左脸感觉到悠助小心翼翼好像在探索着什么的视线。

  「果然原因还是那个吗?」

  那个是什么啊。要是这样反问,悠助会怎么回答呢。他有勇气回答吗?二十多年来他一直态度暧昧,回避重点,绕着弯子说:「但我还是把你当朋友,关心你的。」一直如此亲切。

  「我现在只想专心工作。」

  听到悦也的话,悠助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但也微微失望。

  位于阿佐谷住宅区的小屋外观几乎都已经完成了,客户一家人来看即将完工的甜蜜的家。内部装潢和外观工程的业者今天都休息,建筑师悠助用钥匙打开门,让客户看屋内的状况。

  客户夫妇大概三十五岁左右,他们表情都非常愉快。两个小儿子争先恐后地脱了鞋子换上拖鞋,在新家里跑来跑去。孩子的喧哗和大人的笑声在贴着防尘布的空间里回荡。

  悦也没有跟他们一起进去。他把门板、门牌和工具从小卡车上搬下来。他拆掉包装材料,把门板嵌在已经装好的门柱上,检查门的开关状况。沉重但不俗丽的铁门跟白色的外墙非常相配。

  他把门牌钉在门边的墙上。两个孩子大概在室内探险完了,走到屋外。两个穿着同样衣服的小孩好像很稀奇似的摸着悦也做的铁门。

  「有小鸟!」

  哥哥说。「是什么鸟?」

  悦也瞥向兄弟俩。两人都抬头看着他,显然是在问他。

  「你们喜欢鸟吗?」

  「嗯。我们知道好多种鸟。鸽子啦、麻雀啦、乌鸦啦、白文鸟啦,还有,还有……鱼狗!」

  两人无忧无虑,也不怕生,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悦也,但全身都表现出亲密和信赖感。弟弟躲在哥哥背后,好像在害羞地看着悦也。他可能是觉得只要有哥哥在就完全没问题吧。哥哥也知道这一点,半是夸耀半是要让弟弟安心似的,时不时就转头过去看他。

  「这两只鸟不在图鉴上的。」

  「为什么?」

  「因为是我脑袋里的鸟。」

  「喔。」

  悦也拴好门牌,转身面对两兄弟。

  「几岁了?」

  「五岁。」

  哥哥说。「三岁。」弟弟说。弟弟好像没办法只举三根手指,就直接张开手掌。「三岁是这样吧。」哥哥把弟弟的大拇指和小指折下去,弟弟不高兴地避开。

  悦也也有弟弟,很久以前的某个晚上淹死在海里了。

  自己没有家也没有亲人,却替别人的家和亲人制作物品。他觉得这很神奇。

  工作结束,他把悠助送回家。

  「真希望他们不要星期天来看房子啊。」

  悠助抱怨道。「我老婆最近好像也很忙。我们几乎都见不着面,起码周末也该在家啊。」

  这不是在放闪就是在说他们最近处得不好吧,悦也坏心眼地想着。

  「要去重森市找房子的时候也叫我一声。」

  「干嘛。」

  「我也顺便回一下老家。我妈一直要我在盂兰盆节的时候回去,但我老婆不愿意。」

  「我不会在盂兰盆节的时候去,会塞车。」

  「没关系。跟亲戚见面也很麻烦,总之『一年回去一次』就可以了。」

  烦死了。悦也一如往常沉默地忍住了对多年好友、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朋友的感觉。

  日高悦也是全家自杀案件中唯一的生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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