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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阿英并没有撞死我。」
香那好像带着歉意地说。我更加用力抱着香那。香那的轮廓崩坏了,我的手臂陷入她的身体里,她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又恢复了原状。我的皮肤感觉到又冷又热的压力,好像把手伸进雪堆时似的。
「睡觉吧。」
我们在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的交界处,做着同样的梦。
十月中旬,香那的尸体在山里被发现了。到山里采香菇的主妇们,看见香那已经变成白骨的左手突出地面。
鉴定的结果证明那是香那,我被叫到警察局,又被问了很多问题,挑了不少毛病,搞了将近一小时才回公寓。香那一直在我旁边抱怨警察,要不就吐舌头。
香那的爸妈要到大学城来领她的遗体。结果我并没有看到被挖出来的香那遗体。一直跟我在一起的香那,也不知道爸妈对着她的遗体悲叹吧。
香那守灵和告别式的日期不知是谁打电话告诉我的。我和香那这才终于有她真的死了的实感。
「明天是守灵,后天是告别式,好像是在香那老家附近的殡仪馆举行的。你有什么打算?」
「听到念经会不会成佛就消失了呢?」
「不知道会怎么样。香那并不是佛教徒吧?」
「不是,我没信教。」
「那应该没关系。死后四十九日早就过了,香那也没消失啊。」
我穿上唯一一套黑西装,把念珠和奠仪放进口袋。香那只能穿着懒人鞋和无袖洋装。
我们开着March到香那老家横滨参加守夜。不久之前下午三点的天光还很亮,但现在却已经像是黄昏的暮色了。冬天到了,非得考虑长期的防寒对策不可。
香那坐在驾驶座旁边,系着安全带。就算变成了鬼魂,要是出了车祸不知道会怎么样,我还是替她系了安全带,但是安全带透过香那的身体,直接贴在椅背上。香那不怎么说话。去参加自己的葬礼自然没办法兴高采烈。我专心开车,不没话找话说。
通过高速公路的收费站,进入主要干线后,车子开始加速。香那的形体突然从旁边消失了,好像被风吹散的花瓣一样。
我吓了一大跳,差一点就踩了紧急煞车。这里也不能回转,我在有电话标志的路肩会车区暂时停下,急急跑回刚才收费站的地方。
「香那——!香那——!」
车辆在我身边呼啸而过,汽车废气和噪音猛地袭向我全身的毛孔。沿着隔音墙种的树,每一片叶子都黑黑地蒙着灰尘。
香那迎面跑来,好像急着要追上车子。幸好香那没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打心底松了一口气。
「香那!」
「阿英!」
我们在高速公路的路边拥抱,当然我小心不太过用力。
「怎么回事,你突然不见了,我好担心。」
「我以为你抛下我了!」
香那抽着鼻子说。「好像速度变快了我就没办法保持形状。」
我们走回车边,再度往横滨出发。我紧张地加快车速,指针指向时速八十三公里的瞬间,香那就又消散了。
我把车子停在路肩,去接香那。
「好像不要超过八十公里就可以了。」
「对不起。走高速公路都没意义了。」
我们在外侧车道上慢慢前进。
「为什么超过八十三公里就会消失呢?」
「我猜大概是时速超过八十三公里的车子把我撞死的,超过最后体验到的速度,不知怎的身体好像就要消散了;但是从车子里吹飞了,立刻又会恢复原来的形状就是。」
「在那么窄的路上撞倒你的家伙一定开得非常快。」
犯人并没有抓到。我想起下条小姐在学校说过,现场的遗留物品非常少。我觉得说不定犯人跟我做梦梦到的一样,用吸尘器清理掉了证据。
因为我开得很慢,花了比预期多很多的时间才到达殡仪馆。我在接待处签了名,给了奠仪,看见好几个同社团的人。他们都没接近我,可能是不知道该跟我说什么吧。
祭坛前面放着很漂亮的棺木,但能看见脸的小窗紧闭着,里面是香那的白骨。就算遗体已经变成白骨了,好像还是要火化的样子。
和尚持续不断地念经。香那的妈妈神情恍惚地瞪着一个地方,她父亲比我在夏天见到他时瘦了两圈。香那在爸妈面前跪下,轻轻地握着他们的手。
我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是看见被花围绕笑容满面的遗照,还是忍不住呜咽。香那死了,真的死了。
「香那。」
我轻声叫着。香那急急从爸妈身边赶过来。「我想跟你一起去。」
「我在这里啊,阿英。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
一直到什么时候为止,到我死为止吗?死了之后我也会变成鬼魂,和你相会吗?你不是看不见在街上游荡的其他鬼魂吗?
活人和死人的差别,说不定是在于可不可以杀人和被杀。不能杀人也不能被杀的就是死人。
从今以后所有的时间,我都得跟不会变老、永远穿着无袖洋装、发出甜甜气息的香那一起度过;只有我看得见的香那。我怕我有一天会无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