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把钥匙放在水管总开关那里。
我们开门进入空屋,屋里散发着霉味和下水道微微的臭味。一上玄关就立刻是厨房,木板地上还留着餐桌桌脚的印子;过了厨房是两坪半的房间,厨房右边是另一个两坪半的房间和通往厕所及小浴室的门。
隔间的拉门全都是打开的,两个两坪半的房间一览无遗。室内还有一些家具:小柜子、空空如也的餐具架、摇摇晃晃的灯罩、被晒得褪色之前好像是蓝色的窗帘。
「尚吾的房间在这里。」
初音走进右手边的两坪半房间。「马上就要天黑了,得快点找。」
「找什么?」
「不是要找日记或笔记之类的吗?亚利沙你自己说的啊。」
初音打开衣橱的门,趴下来爬进去。我站在房中央。虽说要找,但学长房间里只剩下窗帘和灯罩。「快点啊。」初音催我,我没办法只好拉拉窗帘,摇晃灯罩,但只有尘埃在橘色的夕阳余晖中飞舞。
学长在这里过着怎样的日子呢?我没有别的事做,开始胡思乱想,但我没有什么根据可供猜想。墙壁跟天花板都没有贴过海报的痕迹,我连他喜欢哪个偶像或运动选手都没办法知道。
「找到了。」
初音说。她从衣橱分隔板上下来,手里拿着一个细长的白色信封。初音把信封打开,拿出几张便笺,纸上有整齐的黑色原子笔字迹。
「这是哪来的?」我用颤抖的声音询问。
「贴在那上面。」
初音仍旧望着便笺,指着衣橱的天花板。
「真的是学长的笔迹?」
「嗯。」
我走到初音旁边,望向便笺。我觉得把遗书贴在衣橱里很奇怪,但看见文字内容我的想法立刻就改变了。学长一定知道要是他母亲发现遗书的话,绝对会处理掉;要不就是知道他母亲会把儿子的东西全部清光,然后像逃走一样立刻搬家也说不定,所以他才刻意把遗书藏在衣橱里。
他相信初音或是我一定会调查真相的。
我决定明天自杀。事出突然,应该会有人震惊难过,但我从很久以前就打算这么做了,所以慢慢地整理身边的事物,好让大家不会难过。给各位造成不便,我在此先行道歉。
我的死是抗议。我知道木下老师在跟家母交往。因为家母看起来很幸福,所以我什么也没说。但是暑假开始之后家母的样子很奇怪,在我询问之下,她说木下老师要跟别的女士结婚了。家母年轻的时候就跟家父离婚,自己一个人辛苦地把我带大。家母虽然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我无法认同。她嘴里说「没办法」,却生起病来,我必须安慰母亲,也十分疲累。
我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我开始厌恶年纪不小了还迷恋男人、拿儿子出气的母亲。我出生之后就开始厌恶一切,厌恶我的生活。就算有怎样不同的未来在等着我,我的脑子仍旧不让我忘记。现在的屈辱和愤怒,永远不会成为过去。
这样的话就只能把脑子也烧成焦炭了。我只可惜不能看到木下老师的表情,说不定他会无动于衷也未可知。就像这样,爱情、恋慕、言语和罪恶都能立刻忘记,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下去,这是我终究学不来的。
立木尚吾
木下教日本史,也是学长他们班的导师,大概已经三十几岁了。他戴着眼镜,看起来很平凡,但他待人很好,讲课也很容易理解,似乎满受学生欢迎。
他一定去参加了学长的葬礼,那时到底是怎样的表情呢?他是不是跟学长的妈妈眉目传情?是不是若无其事地搂住她悲痛下垂的肩膀?这就是所谓的厚颜无耻。
我在学校里并没听说木下要结婚,木下上课的态度也看不出任何改变。
我说要把学长的遗书给别人看,不管是校长还是爸妈,只要是大人就可以。但是初音说给大人看一定会被当成没这件事,所以她不愿意。她说就我们两个暗地调查,我们两个来制裁木下就好,于是把遗书拿走了。我没法反对。学长之所以甩了初音,是因为不想让她伤心,既然知道了这个事实,学长的遗书就属于初音。
调查木下成了我的任务。我不是能言善道的人,也不会临机应变。我说我办不到的,但初音只拼命说「拜托啦。」
「除了当值日生的时候之外,我也从来没去过教职员办公室,而且老师们应该都知道我跟尚吾交往吧,要是我突然常常去那里,木下会起疑心的。亚利沙绝对比较适合,没问题的。」
我假装不了解上课的内容,到办公室去找木下问问题。日本史这种科目只要死背就好了,要找出问题来问还真不容易,虽然这样我还是设法想出问题去问木下。
木下几乎总是在社会科准备室里,简直像是在教职员办公室待不下去一样。「喔,你决定要考日本史啦,加油喔。」我每次去他都和蔼地说,然后打开教科书和参考书,仔细地教我。
社会科准备室不分年级,常常有几个女学生聚集在那里,她们好像不是要问问题。她们愉快地笑着取笑木下,木下也大方地说:「你们不要在这里捣乱了,快回教室去。」我是不太明白,但大家可能觉得他是个平庸但诚实又稳重的男人,或许有女人觉得这样的人很有吸引力吧。
我去了好几次,终于碰到木下自己一个人在社会科准备室里。我紧张地瞪着说明旗本和御家人差异的木下的发旋。
坐在我对面的木下说:「听懂了吗?」
他把教科书合上递给我。
「那个……」
我不假思索地说。木下抬眼望着我的脸,他的眼神里有着仿佛是笑意的从容。难道他以为我要跟他告白吗?他可能想着这家伙最近常常来问问题,果然是喜欢我吧。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