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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我惊讶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我第一次听说哩。」
「应该是这样的吧。阿梅女士——也是我的祖母,我也可以叫她阿梅奶奶吗?她跟及川辰造先生再婚,是有点源由的。」
以前不知道的表亲突然出现,让我有点兴奋。总是优雅稳重的阿梅奶奶好像有不为人知的过去,这也刺激了我的好奇心。我跟自称表亲的石塚问道:
「是怎样的源由?」
「我会说明,但也请跟我说说阿梅奶奶的事,我想了解一下这个家里的气氛。」
石塚举目环视三坪小房间、佛堂,和有着大柱子的玄关。「跟你稍微聊聊,就知道家里的人都喜欢阿梅奶奶,她过得很幸福。但是我在阿梅奶奶生前几乎跟她没有接触,我想知道她过着怎么样的日子,最后临终时的情形,请详细跟我说说。」
「嗯,当然。」
我回答。
蝉在外面好像要抵挡秋天的气息一般奋力鸣叫。
「我是从佐贺县的唐津来的,我的家人亲戚几乎都住在佐贺和福冈。阿梅奶奶也是唐津出身,跟同样是唐津人的石塚修一结婚了。当时阿梅奶奶二十岁,修一二十五岁。那是一九四三年,昭和十八年的事。」
石塚讲的事情好像发生在离我们非常遥远的世界。长野跟九州离得很远,一九四三年也是非常非常久以前了。阿梅奶奶是怎样变成我认识的奶奶呢,我专注地听着石塚的话。
「阿梅奶奶的婚姻生活非常短暂。修一结婚后立刻应召入伍,被派到战场上。阿梅奶奶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也就是我父亲绿生,等着丈夫回来。但是战争结束的第二年,从南方回来的退伍军人传来了修一战死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所以阿梅奶奶就再婚了是吧。」
「是。婆媳关系不好,她在石塚家日子很难过吧。她留下了年纪小小的绿生,嫁给了长野的及川辰造先生。」
阿梅奶奶不得不抛下儿子,心中该有多难受啊,想着连我也难过起来了。
我爸爸在区公所上班,妈妈忙着下田,我跟弟弟等于是阿梅奶奶带大的。阿梅奶奶又坚强又温柔,是我们最亲近的大人,也是玩伴。她非常重视家人。
即便如此,至少我从没听过阿梅奶奶提过绿生先生。他是我爸爸的异父兄弟,也算我的伯父。
我觉得阿梅奶奶一定一直都在心里叫着绿生先生的名字吧。
「但是阿梅奶奶为什么要不远千里从唐津嫁到长野来?我的祖父辰造跟石塚先生认识吗?」
「石塚修一跟及川辰造先生是表兄弟,修一的父亲和辰造先生的母亲是兄妹。因为这层关系,才决定了阿梅奶奶再婚的对象。」
我一时之间搞不清楚,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不画出族谱还真搞不懂。」
「的确是。」
石塚笑着说。「您跟我是表亲,我们的祖父也是表兄弟。」
「总而言之我们是远亲就是了对吧。」
「是的。」
石塚仍旧没碰配茶的点心。「阿梅奶奶是病逝的吗?」
「是肺癌。享年八十四岁。阿梅奶奶是老烟枪。」
我突然想起,把供在佛坛前面的Golden Bat拿过来。「她一直都抽这个牌子。」
「真怀念。现在还有啊。」
「嗯。我小时候常替她跑腿买烟。我爷爷辰造也抽这个牌子。他也是肺癌,大概四十岁就去世了。」
我把香烟放在矮桌上,石塚带着亲切的神色望着那包烟。我想起了阿梅奶奶的种种,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了。
「阿梅奶奶非常会做女红,每年夏天都替我们做新的浴衣。我的家政课作业全部都是阿梅奶奶帮我做的,抹布啊、围裙啊、裙子什么的。而且她胆子很大,连蛇都敢抓,用抓到的蛇酿蛇酒,卖给附近邻居赚点零用钱。」
「真是有趣的奶奶啊。」
「是啊。我去东京之后,就很少见到她了……我听说奶奶情况不好,急忙赶回来时,已经来不及了。但是她年纪大了,病情恶化得也比较缓慢,一直到最后应该都没有受什么苦。」
话虽如此,病魔侵犯到肺部,不可能不痛不痒。阿梅奶奶很坚强,一定一直咬牙忍耐,但我的声音却颤抖起来。石塚只默默听着。
「我父亲跟姑姑们也都哀叹说:『竟然跟爸爸抽一样的烟,因为同样的病而死。』简直像是重现辰造爷爷的死法一样。」
「阿梅奶奶跟辰造先生夫妇感情很好吧。」
「好像是的。我觉得阿梅奶奶是看透了一切,甚至可能是希望跟辰造爷爷得同样的病才这么做的。」
「好尝到一样的痛苦?」
「分担同样的痛苦,然后前往辰造爷爷在等她的死后世界。这只是我的胡思乱想啦。」
石塚略带寂寥地微微一笑。
然后我才惊觉,我刚刚说的话可能不太得体。这好像是说阿梅奶奶只想着辰造爷爷,完全忘了前夫石塚修一先生似的。石塚是修一先生和阿梅奶奶的孙子,这话他听起来一定很刺耳吧。
为了正确陈述事实起见,我详细地描述了阿梅奶奶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