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他的袖子。
明男跟男人在一片绿色发散出的浓厚气息中前进。透过树叶缝隙照射在地面的光线,在空中描绘出仿佛黑白栏杆般晃动的条纹。青苔蒸发出的热气让景色摇摇晃晃。看不见形体的鸟在鸣叫,某处传来动物踩踏枯枝的声音。
两人在没有尽头的浓密森林中前进。明男觉得这个世界上会说话的生物好像全都消失了。
他觉得好像走了很久,但却一直没有走到树海的边缘。在这里不管是距离、时间或是方向都不受认知的管辖,恣意横行。
或许他们已经到了死后的世界也未可知。
在湿热朦胧的景象里,明男看见大约二十公尺外的树下有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子。
「青木,有人!」
一定是接近步道了。明男雀跃地高声叫道:「不好意思!」穿着工作服的男子好像没听见,并没回头。明男越过地上盘据的树根,走近那人。
「不好意思,要是您有开车来的话,能不能载我们去医院……」
话没说完明男就猛地停下脚步,一阵腐臭传到鼻端。不要看,脑袋里某个地方发出了警告,但明男还是定睛望去。
穿着工作服的男子黑黑的后脑杓不安地蠢动。明男本来以为是风吹动了头发,但并不是,那是某种黑点的集合体。它们察觉明男接近,啪地一声朝空中散开。
明男过了一阵子才发现静谧的森林里响起的声音是自己的哀嚎。听起来不像人类声音的悲鸣,正是自己的惨叫。
明男以为是后脑杓的地方,其实是穿着工作服的男子的脸。密密麻麻让人以为是头发的苍蝇飞走之后,露出了皮肤腐烂剥落,已经看不出原形的面孔。
穿着工作服的男子脚尖离地面只有些微距离,上吊死了之后仍旧保持几乎像是站着的姿势,慢慢腐烂。
腐尸的臭味,苍蝇飞散发出的沉重轰隆声,从明男的口鼻和耳朵侵入体内。他虽然想把身上所有的开口都塞住,却没办法停止惨叫。
「富山先生!」
男人追上来抓住明男的手肘,拉他远离尸体。苍蝇的声音变小了,尸体被树荫遮住,但臭味仍在体内徘徊。明男让男人拉着他走,惨叫变成喉咙振动的「啊——啊——」声,最后终于停止了。
明男挥开男人的手,在青苔上剧烈地呕吐。呕吐的酸臭味取代了尸臭,真是谢天谢地。
「真是个怪人。」
男人的表情因发烧而显得有点茫然。他望着明男说:「你不是也想用那根绳子上吊的吗。」
明男把一直挂在手腕上的绳子用力甩在地上,好像刚刚发现那其实是一条毒蛇一样。
他用叫得沙哑的喉咙断续地勉强说话。他没想到人类的身体能崩坏到那种地步。
男人捡起绳子,好像觉得不可思议似的歪着头。
「死了以后自己的身体会变成怎样,根本无所谓吧。」
明男看见尸体之后,一时之间无法思考,到头来还是跟在手持指南针和地图的男人背后走。
步履不稳的男人到底要去哪里,他连开口问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们一直都没有走到人行步道。在树海的第三个晚上,水和粮食也都告罄了。明男跟男人的所有物品里,能入口的东西只有安眠药和威士忌。
这之后该怎么办才好呢。
明男坐在倾倒的树干上,望着营火的火焰渐渐变小。塑出夜晚森林模样的深浅阴影随着火焰摇晃,明男也跟着仿佛看见腐烂的尸体,不时自己吓自己。
「富山先生。」
男人在帐篷里叫道。「该进来了吧?外面会冷。」
他以为已经先入睡的男人在喝威忌。男人用刀把两公升的宝特瓶切成两半,权充杯子。他也替明男做了一个,连酒都倒好了。
「富山先生也喝一杯吧?」
这下子就算下雨也没办法储水了。明男一面想着,一面接过装着茶色液体的方形塑胶容器。
他们面对面坐着,啜饮威士忌。狭小的帐篷里充满了两人没洗澡的体臭和男人散发出的热气。
「今天也能看见夏季大三角吗?」
男人问他,但明男无法回答。曾经让明男感激莫名的夜空,现在他连瞥也不想瞥一眼。第一天晚上男人可能也是同样的心情。
想离让人心烦的一切越远越好;想跟树海的熔岩、青苔和树木静静地同化。
但是人跟熔岩、青苔和树木毕竟不一样。活着的时候和死了以后,都会变成散发着气味、静不下来的形体,身心都跟森林的宁静差得远了。
男人盘腿坐着,膝盖几乎跟他相触。男人的身体似乎微微倾斜。
「你在发烧,可以喝酒吗?」明男问。
「没——问题,没——问题。」
男人有点口齿不清地回道。「富山先生说得没错,我也是来这里自杀的。」
「这样啊。」
明男并不惊讶。「但是为什么呢?你年纪轻轻,看起来又会野外求生,不用自杀应该也有各种办法活下去吧。」
「我是会野外求生没错。」
男人拿起威士忌酒瓶轻轻摇晃。瓶子里剩下大约五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