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叮咚……咚……叮咚
咚……叮咚……咚……叮咚
好似葬礼的钟声响起,在余音消失之前,孩子挥开了狱卒的手。孩子用因污垢而板结的衣服擦了擦手。几乎要将皮肤磨破一般,粗暴的擦着手掌。
戴着只露出眼睛的头罩的狱卒依旧没有说话。他穿过房间,贴着墙壁直起背脊。充满压迫感的这个伫姿就像一具铠甲。终究无法认为是拥有自身意志的生物。
孩子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久违的望着牢房外的情景。石制的小屋,墙壁与牢房相同,但没有铁隔栅。在小型的暖炉前面,摆着古旧的桌椅。
父亲深深地坐在椅子上。他缓缓抬起脸。浑浊的眼睛里映出孩子的模样。他诧异似的眯起眼睛。几秒钟后,或许渐渐认识到孩子了,张大双眼。
他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倒下,发出夸张的声音。孩子依旧面无表情,注视着他狼狈的样子。他用颤抖的手,指向孩子。浑浊的语言在半空中消融。
青灰色的眼睛里浮出泪水。他捂住脸,虚弱的跪在了地上。
父亲仿佛在哀叹着什么,掩去声音,开始哭泣。孩子歪起脑袋。孩子无法理解他落泪的理由。自己就是这么过分的状态吧。
孩子观察自己的身体。手臂的骨头凸现出来,瘦得无以复加。手指的指甲被剥落了。皮肤上有挠破的伤痕,无数好似蚯蚓的肿块,以及疮疤覆盖在上面。
但孩子果然无法理解。与拷问后的尸体比起来,自己的身体要漂亮得多。孩子接着凝视父亲。他看到了孩子极为异样的状态。
朦胧的记忆中,父亲充满自信,有着年轻精悍的面庞。可是,他如今已经是个丑陋的老人。仿佛被幽闭了百年时光,在黑暗中孤独的度过。
父亲抬起脸。凝重的沉默充斥在两人之间。孩子一言不发。
泪水纷纷滑过父亲枯瘦的脸颊。他用颤抖的声音,喊出孩子的名字。
——已经没关系了。父亲一边落泪一边诉说。
——什么。孩子淡然的询问。
父亲张大双眼,孩子倾首,如此反复。只闻毫无温度的提问声。
什么。什么。什么。到底是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没关系。
母亲死了,被残忍地杀死了。父亲在说什么没关系呢。
父亲哑口无言,如同腹部遭到殴打一般捂住嘴。他再次趴倒在桌子上。响起激烈的呜咽声。他一边哭,一边殴打桌子。孩子一言不发的望着他这个样子。
孩子的心,果然丝毫没有动摇。孩子无动于衷的思考着。
——看来,自己将心扼杀得太过头了。
不久,父亲抬起脸。他注视着孩子,拼命调整呼吸。
父亲似乎下定了决心,擦掉眼泪,拼命的开始忏悔。
——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所以,把孩子还给我。
——我本来想早点来的。
——所以,务必把孩子还给我。
你没来得及。仅此而已。
就连道歉的对象都已经不在了。
可是,父亲激烈的摇摇头。
——不,来得及。
他回答。
——什么。孩子问道。
对此,父亲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回答。
——我要让你活下来。
——我一定可以拯救你。
孩子倾首。拯救这个词,孩子无法顺利的理解。但是,父亲不需要孩子的同意。他用火热的口吻,继续讲述他要拯救孩子。
父亲对群众诉说,母亲的嫌疑与孩子完全无关。似乎就连证据都准备好了。孩子对父亲的提案眯起眼睛。这样的方式,孩子难以接受。
这么做的话,母亲莫须有的罪不会消除。
孩子说不要这样。父亲说不行。
孩子说
——你懂什么。没有拯救母亲的你懂什么。
——只是远远看着被带走的两个人的你,懂什么。
下一刻,父亲捶打桌子,大步走了出去。他以粗暴的脚步站在了孩子面前。
垂下的表情很不稳定。还自以为要挨揍了。父亲以前是个纵容本能宣泄暴力的人。但是,孩子不害怕。孩子已经不是原来的生物了。
孩子只是睁着眼睛,静静地仰望父亲。父亲俯视着孩子,跪了下去。
然后,他将枯瘦的身体紧紧抱住。
孩子眨了眨眼。父亲拼命地抚摸瘦骨嶙峋的背。他无言的依靠着孩子的肩膀。泪水渗入脏兮兮的衣服。如同分享体温一般,不断抚摸孩子的背。
大大的手,在颤抖。和母亲的手一样。
——是我不对。
父亲重复着。
——真的是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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