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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梦里。
Happy Building被后方的夕暮颜色染红。
登上阶梯,穿过挂有天童民间警备公司招牌的门。
沙发上散落延珠脱下乱扔的衣服,布帘后方的洗手槽里,脏兮兮的碗盘堆积如山。
待客沙发是蒂娜最喜爱的场所,日夜颠倒的她经常像只猫咪缩在上头睡觉。从沙发后方看去,她的体重造成的凹陷痕迹还在,但是本人却不见踪影。待客桌上放着写到一半的数学习题,还留有一堆橡皮屑。
有水流的声音。穿过厨房的布帘,打开之后没关的水溢满洗手槽,莲太郎的袜子泡在冷水里面。
虽然充满生活感,但是一个人都没有。简直就像玛丽·赛勒斯特号。
不知为何,莲太郎只知道所有人都不在了。
木更走了。延珠与蒂娜死了、被杀了。过往的日子一去不复返。这间办公室变成空壳。幸福时期拍摄的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影片内容以头尾相连的回圈方式闪过,借由那些记忆重新构筑眼前的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只可惜影片里面的演员都被干净抹消。
无可言喻的悲伤袭来。
莲太郎后悔得无以复加,当场跪下抱头痛哭。有如青蛙被压扁的呜咽声从喉咙流泄。全都是我的错。因为我没有办法救出大家。
突然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那是少女的声音,正在拼命叫他。
转头寻找声音的主人。从哪里传来的?从哪个方向听到的?那既非木更,也不是延珠、蒂娜的声音。
对了,这个声音是——
通往梦境的路被切断,意识缓缓从泥泞之下浮起。
抵住背后的东西触感很硬,身体沉重不堪。衣服被汗水濡湿。感觉喉咙十分干渴。
呼喊自己的声音尚未中断。莲太郎眨了几下眼睛才勉强撑起眼皮。
「搞什么……吵死人了。」
他有气无力地抱怨,朦胧的视野逐渐聚焦。一边摇晃自己身体一边叫喊的人是火垂。火垂的嘴唇紧闭,眼角有些发红。莲太郎见状感到很意外。
「如果你还活着,至少回应一下啊!」
「这里是……?」
火垂用衣袖擦拭眼角:
「之前躲藏的雕刻工厂。」
这时莲太郎才首度察觉那个眼熟的陈旧天花板。
转动脖子,神经立刻窜过激痛。这么说来自己的背挨了不少发手枪子弹。小心翼翼转头检视身体,外衣与衬衫都被脱下,从腋下到腹部都用绷带缠住。这个样子真像古代的浪人。
总之自己好像活下来了。
火垂不知何时恢复平日的神态,她用鼻子哼了一声,傲慢地扬起下巴:
「弹头已经取出。应该没有残留了,不过我不保证就是。」
身旁的金属托盘、镊子、染血的脱脂棉等物品也在此时映入眼帘。
「真亏你能把子弹取出来。」
「以前我曾经自行处理。」
差点没听懂这番话,莲太郎赶忙望向她。
「所以你被枪射过好几次?」
「没错,怎么了吗?」
「呃,这不是什么小事吧……」
莲太郎犹豫了一会儿,考虑要怎么发问比较妥当,却发现火垂的眼睛下方有小黑眼圈。
「你没睡吗?」
火垂似乎觉得被人发现黑眼圈是件很丢脸的事,立刻以双手遮住眼睛,想通以后才刻意抬头挺胸:
「没错,我昨晚没睡。都是托了某个笨蛋的福。你得负起责任。」
莲太郎因为她故作姿态的态度露出苦笑。
「呐,你到底怎么了?」
火垂冷不防地以几乎听不见的低声喃喃问道:
「为了保护我而受伤……为什么你老是做这种蠢事?我不是说过了,这只是交易。我利用你,你也利用我。我战斗时不会管你的死活,相反地你也可以随时舍弃我。」
「你的确说过呢。」
为了不让气氛变得凝重,莲太郎刻意随口回答,火垂闻言低下头,好像在闹别扭一般把头撇向一边。
「你真是傻瓜。」
奇妙的沉默降临。尽管双方都不发一语,但这绝非令人不快的沉默。
莲太郎虽然不讨厌这种气氛,然而总不能一直保持这样。还有堆积如山的问题等待自己思考。
他举手指向外面:
「这里好热。要不要稍微出去透透气?」
月亮出来了。
化为废墟的雕刻工厂附近有河流过,从昨天早上下到中午的雨使得水位上涨。被夜色覆盖的河水感觉流得比较快,潺潺水声将清凉运到耳边。
莲太郎与火垂并肩走在河边的土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