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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设有急救站的学校保健室妥善处理伤口之后,莲太郎终于感觉自己比较像个人。
突然从不断威胁性命的恐惧当中解放,一开始只有脱力感与虚无感强烈袭来。先前分泌过剩的肾上腺素不再产生亢奋作用,腹部又出现那种剧烈的剌痛。
然而在侥悻生还的感慨过后,莲太郎心中充满另外的紧张。
尽管他提醒自己至少睡个一天会比较好,可惜现实不允许他这么做。
毕竟自己已经成为这支消耗到很难再称为军团的民警部队领导者——就在毫无心理准备的状态下。
对董道谢离开保健室,莲太郎单独走在夜路上。
升为团长的他有堆积如山的工作要处理。
然而只有一件事,他即使搁下其他事也要率先确认.
他的目的地是离学校稍微有点距离的旧卫生所建筑物,这里也是由军团接管的设施。对入口的人告知来意,他被带往类似大礼堂的场所。
宽阔的室内显得昏暗,不时能听到类似啜泣的声音。
地上整齐并排五列黑色尸袋。
莲太郎觉得这与鱼市场里鲔鱼整齐并排批发的光景很相似。
自己死了以后也会被这样处理——莲太郎意外冷静地观察这个场面。
如今的卫生所,已经成为保管战死民警与后勤人员遗体的地方。
本来遗体应该要尽快送到家属身边,但是毕宿五的二度袭击使得后送人员大受惊吓,如今这群护国英灵等不到人接送,只能像睡在大通铺一样躺在这里。
虽说天空被巨石碑灰尘覆盖导致气温急遽下降,不过如今依然是夏季。称为死后值硬的腐败现象会从人死亡那刻马上开始,难以回避的酸味充斥室内,剌激莲太郎的鼻腔。
铺着亚麻油地毡的地板发出响亮的脚步声,隔壁轰隆作响的发电机声音微微震动空气。
在管理人员的带领之下,莲太郎来到一具尸袋面前。
管理员确认过名牌,行个礼便离去,莲太郎目送对方离开才跪在地上,轻轻拉开尸袋的拉链。
迎接他的是混浊不堪的眼珠与半开的嘴巴。
此时怜悯胜过恐惧,莲太郎无言地与他面对面。
他失去双臂双足,绯红色的外骨胳凄惨地四分五裂,比赤红更鲜艳的血液四散飞溅。
「其实我……并不讨厌你,我堂。J
根据莲太郎听到的讯息,毕宿五的第二波攻击,一开始就是锁定团长我堂。
敌方部队是以毕宿五为领导者的原始组织,但是如果要比较原始程度,我方也好不到哪里去。
民警军团既没有满足近代战争必备的装备统一条件,训练的时间也不足,这支部队只能够以原始形容……
这样的优点是双方的指挥系统都很单纯,命令可以很快传达给基层的士兵。至于缺点也很明确,那就是权力过度集中于主将,一旦主将被打倒,军团就会轻易崩溃,一败涂地。
我堂的部队被巧妙引入陷阱包围,在束手无策的绝望恶战之后,他像是被捣碎一般惨遭杀害。
即使如此,民警部队也没有瞬间崩溃。每个民警都抱持着自己是东京地区最后防线的坚强信念。
莲太郎有好一阵子与我堂进行无言的对话。
不管怎么说,他的IP排行也是两百七十五名。尽管无法想像少了一条腿战斗起来有多吃亏,但是就算状况再怎么良好也很难抵档那么多敌军吧。
无论男女老幼,贤愚善恶都会死。
这个世界公平到了残酷的程度。
我堂长正将里见莲太郎逐出部队,派他去送死。
然而他的行动,基本上都是构筑于某种合理性,而且毫不犹豫地持续下达几乎可说是无情的决定,才会产生派莲太郎送死的结果。他根据他的理论,机械性地舍弃莲太郎。然而这样的他,终于也来到命运的尽头.
莲太郎并不期望这种结局。莲太郎本来还想在完成不可能的任务生还归来之后,对这名男子冷嘲热讽几句。
他转动脖子,环视地上整齐并排的尸袋。
如今的战力比,是原肠动物一千八百只对民警六十余人。没有增援。飞弹与战斗机也耗尽。全体东京地区严重耗损,这早已超越战术问题,一开始就注定民警军团必败。
毕宿五会过来。肯定还会再次发动攻击。根据这种超越逻辑的直觉,莲太郎领悟到与它的最终决战是不可避免的。
崇尚虚无主义的堇,经常喃喃说些人生根本没有意义,只是在墓地上跳着舞。
既然如此,自己没有和这群死者一起躺在地上,难道只是偶然吗?自己取代我堂担任指挥官的未来,是否曾有机会改变。
莲太郎沉默摇头。没那回事。结果都是一样的。什么也不会改变。
这时他发现我堂的外套被人取下折叠放在旁边。虽说不是想分配遗物,但是莲太郎希望留下什么纪念品,于是拿起外套转身。
他突然发现前方有人走来,因此停下脚步。接着很快发现来者是我堂的起始者。
壬生朝霞沾满泥巴的双手捧着山百合花,黯然低头脚步也很沉重。看来她是侥幸活下来了,但是魂魄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