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SPLAY参加。对方要COSPLAY,我们不能输人——这岂不是人之常情?不是吗?果然不是吧。搞不好单纯是我喜欢COSPLAY。或者说,我是不是扮上瘾啦?啊,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桑幸回答「没有」,坊屋便说声「掰掰」,匆匆去变身「森鸥外」。
总之,这下就明白,不是只有桑幸的津贴被删。明白归明白,坊屋却不怎么介意,桑幸颇为疑惑。总不会是满脑子COSPLAY,忘记薪水的不对劲吧?还是,虽然津贴被砍,但金额因人而异?
「今后的时代讲求绩效,大学也要引以为本,不然说不过去吧?不论勤奋与否薪水都一样,老师们也提不起干劲,是不是?」桑幸又冷不防想起鲸谷教授的话。
那该怎么办?追上坊屋,问他拿多少薪水最快。不过,行得通吗?若坊屋的薪水和他八斤半两就没问题,证明薪水没搞错。万一坊屋拿的远远多过他……光想就恐怖。况且,如果坊屋的薪水较多,便无法证明桑幸的金额是错的。「你薪水多少?」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启齿。
还是得去事务室确认——桑幸下定决心,离开会议室后,直接走向事务室。薪水明细一早就放在外套胸前的口袋。对,去事务室,一切就会明朗。
桑幸踏出A馆。西校区一片绿荫,树影高大浓密,行经的学生仿佛都染上绿意。满是龟裂的建筑物阴森森,埋没在草木间,令人联想到废弃的医院。
穿过县道进入东校区。夕阳下,草坪围绕的全新大楼璀璨生辉,仿佛来到完全不同的大学。少了西区的阴郁,好似也失去知性。桑幸目不斜视,朝着建筑师竭尽全力盖的呆板八层建筑F馆前行。刚过下午三点,事务室应该还开着。
桑幸走过入口大厅右侧的通道,瞥见左侧写着「人事课」的门牌。那里掌管着教师薪水的相关事务。两道门中的一道开着,桑幸探头一看,长长柜台的另一头,几个穿灰制服的小姐坐在办公桌前。阴郁的空气从室内冷冷流出,桑幸不禁联想到即将倒闭的公司。走廊通风口的塑胶零件,仿佛在低喃「沉滞沉滞沉滞」般发出声响。建筑物很新,内部却又老又土,果然是盖在千叶的缘故吧。
若无其事地走进去,尽量轻描淡写、开朗地问「我想确定一下,这单子是不是哪里弄错」就行。对,就是这样。桑幸深深下定决心,为了调匀气息,先前往通道尽头处的厕所。他朝小便斗撇着不想撇的尿,不停告诉自己「没错,没啥大不了,根本没啥大不了」,折回人事课途中,却忍不住犹豫,过门未入。暂且出到大厅,再度折返,桑幸仍不敢踏进人事课,一路走至厕所。没办法,桑幸又尿一次。奇妙的是,明明刚尿过,还是挤出一点。人体真是神秘,桑幸默默想着,经过走廊,不知不觉步向大厅。
桑幸没察觉自己在办公室前来来回回,但人事课的职员早就注意到有个男人在门口徘徊,像懦弱的野兽般频频窥探室内。
那是在干嘛?不断出现在门口,脸上贴着恶心下流的笑……令人联想到庙会贩卖的玩具面具的那副表情,儿时某个黄昏,我曾在发生命案的住家附近空地撞见——离婚过两次的人事课长,突然遭噩梦般的回忆攫住。他悄声命令邻座的女职员,去打听那男人的目的。因为他怕得不敢亲自上阵。
女职员走到门口,恰恰遇上第四次从厕所折返的桑幸。于是,女职员问:「有什么事吗?」
桑幸大吃一惊。前一刻才想着「这次一定、一定要冲进办公室」,化身悲壮决心的结晶,对方却主动接触,吓得他快腿软。就像要捞水里的贝壳,冷不防竟遭贝壳一口咬住。
这完全是偶然,但女职员很年轻,算得上美人,于是桑幸益发狼狈。当然,说是美人,毕竟这里是千叶,而且是出自桑幸的观点。平常,桑幸便把特定年龄层的女性分类为「美女」及「非美女」。他心目中的「美女」,是出于「有没有资格成为自己伴侣」这种极端一厢情愿、痴心妄想的定义。
「请问有什么事?」
「这份明细是不是弄错?」
「明细吗?好的,稍等一下。呃,没有错,明细是正确的。」
「这样啊,谢谢。」
瞬间,桑幸脑海浮现一连串画面,怕得浑身冻结。眼前这个或许将与他结为连理的女性,如果知道他是赚不到几毛钱的家伙……
咦,这个人自称是副教授,薪水居然只有这么一点!简直吓坏我,那不是比我还少吗?这比打工族凄惨,难不成他是天生的窝囊废?还是当红的下流阶级?下流大学教师?我听过传闻,竟然是真的,好惊讶。
在这个阶段,桑幸压根没想到出于职务之需,对方随时能查到他的薪资。对方询问:「有什么事吗?」桑幸慌张回答「不,没事」,便踉踉跄跄地离开。
桑幸从F馆落荒而逃,宛如返巢的小动物般走回A馆。途中,他做出结论:这件事暂且搁着吧。即便真的弄错,也不可能永远错下去。行政人员迟早会注意到,并回溯修正,只要静心等待即可。不管怎样,不公不义总会得到平反。虽然得花上一点时间,正义必定会实现,忍耐到那时就行。贸然行动、操之过急不会有好结果,顺其自然才是王道。自然至上。
话说回来,薪水是由谁决定的?桑幸突然心生疑惑。他猜是理事长、校长或系主任,又觉得应该都不是。最后获得一个结论,薪水不是谁决定的,自然而然便是如此。没错,重要的是自然,顺其自然。今后就顺其自然吧,这是日本人至高无上的处世之道。
至此,桑幸也察觉自己隐约发现薪水并未弄错,而是自然决定的。十一万零三百五十圆,原来如此,他只值这点金额,有钱拿就该谢天谢地。
桑幸突然这么想,并非谦虚,而是出于拼命要刨挖出自身有多凄惨的自虐心情。提到坏心眼地嘲笑别人,谁都比不过桑幸。于是,前往A馆的路上,脸庞被浓浓绿荫覆盖的桑幸,彻底嘲笑自己一番。这种情况下,发出嘲笑的是桑幸,受嘲笑的也是桑幸,抵达A馆研究室时,桑幸感觉自己像栖息在石底阴湿泥土的蝼蚁。可是,就算是蝼蚁,不也坚强地努力求生存吗?桑幸鼻腔一阵酸楚。
此时,桑幸发现研究室前站着一个人。穿异样招摇的绿褐底黑条纹西装、提着古董般的红皮革小旅行袋伫立的男子,肯定是来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