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受诅咒的研究室

「业务」的教师安排行程。看样子,招生事务变得相当组织化。一问之下,原来信贷业出身的鲸谷教授是现任招生委员长,在这方面大展长才。

  「再怎么宣传推销也没用吧。在河江补习班(注:影射日本大型连锁补习班「河合补习班」(河合塾)。)的排行榜上,垂乳根国际大学在关东地区漂亮地敬陪末座。居然不是最后一名,反倒吓坏我。短大时代,我们始终独占车尾的宝座。悲惨啊悲惨,现在又这么不景气。你知道我们的薪资吗?好像从今年度起,要大幅删减各种补贴。恐怖的是,没人晓得究竟会被砍多少,毕竟我们没工会。还是有啊?我不太清楚。不会四月开学后,月底看到薪资明细吓破胆吧?还有什么要问的?」

  此刻,桑幸的头顶已乌云密布,但听到「还有什么要问的」,仍下定决心提出前些日子记挂在心的疑问,也就是园村课长告诉他的A馆研究室怪事。

  那天,桑幸向园村借了研究室的钥匙,前往A馆,却没能进入研究室。因为正门玄关紧闭,他想请人开门,走到警卫室探看,竟不见半个人影。这时他已有些发懒,加上不同于东校区,遍布蛛网状龟裂的灰色建筑隐身在郁苍的森林中,宛如一栋古老的医院。虽然不愿承认被园村的话影响,桑幸确实有点受到惊吓。那么坚持需要资料,最后两手空空返回,光想就丢脸。幸好园村要去针炙,提早跟着桑幸离开,所以桑幸立刻折回F馆,把钥匙还给其他职员。

  「听说有人从研究室摔下来?」桑幸迟疑地开口。

  「哦哦哦哦,你一下就问到重点!」坊屋露出灿烂的笑容。

  「没错,有人摔下来,的确曾有人摔下来。这件事挺有意思的。唔,原来老师分到那间研究室,最好有个了解。事情发生在一年前,四月底的星期五。」

  像是忘记刚刚还说之后有约想快点谈完,打扮年轻的副教授喜孜孜地谈起「事件」。

  409的四月幽灵

  摔下研究室的,是名叫牛腰肇的六十岁日本语学教授。他从A馆四楼409室的窗户掉到底下的杜鹃花丛。尽管幸运捡回一条命,但摔断大腿骨等多处,伤势不轻,之后便直接退休。当时是晚上九点半左右,四周空无一人,牛腰又没有手机,只得独自爬到二十公尺外的公共电话亭叫救护车。

  重点在于坠楼的原因,但叙事者先发制人地声明「不是自杀」。想自杀的人,会拖着重伤的垂死身躯匍匐前进二十公尺吗?如此反问的叙事者更进一步补充,牛腰是个杀也杀不死的混帐臭老头,要是去泡温泉,一早就会叫陪酒小姐来一起喝啤酒,并在浴池蝶泳。这样的话,他怎会坠楼?

  「牛腰老师觉得有人从后面推他,引起相当大的骚动,警方也来进行调查。」

  然而,警卫在晚上九点巡逻并替A馆上锁时,馆内空无一人。案发后,警卫也立刻查看研究室,发现409室的门锁着,钥匙在坠楼的牛腰西装口袋里。

  「换句话说,如果牛腰老师是被人推下楼,研究室里就非得有人不可。这是必然的。那么,老师一直跟谁在一起?但牛腰老师又说只有他一个人,颇为矛盾。更何况,房间还锁着,实在说不通。所以,没多久牛腰老师便否认说过是被人推下去,改口说是觉得有人推他,人的主观与客观之间有着巨大的隔阂等等,硬拗起来。大概不好承认是不小心摔下去,才脱口撒谎吧。嗳,万一是不小心掉下去,真的很蠢。而且,要从那里的窗户摔下去并不容易。牛腰老师似乎在研究室喝酒,可能是喝醉了。不过,喝醉酒不小心从窗户摔下楼,也够脱线的,应该说,需要非常强大的脱线力。啊,这脱线力呢,是我的原创概念,满好用的吧?我想推出一本叫《脱线力拯救人生》的书,桑潟老师,你在出版社有没有朋友?」

  据预定推出畅销巨着的作家分析,身怀十足脱线力却未能获救的牛腰教授坠楼疑云,真相追根究柢如同下述:

  牛腰傍晚就在研究室喝烧酎。之所以锁门,是因校园全面禁酒,锁门是避免被抓包。喝着喝着,牛腰有点困,便躺在沙发小憩。他没开灯,所以九点来巡逻的警卫也没发现教授在研究室里,于是锁上A馆。九点半左右,牛腰教授醒来,猛地爬起,迷迷糊糊走向窗户,不小心摔下楼。

  「以上是脱线睡迷糊说,是搞笑的推测。另外,还有一种推测。」叙事者倾身向前,讲得益发起劲。

  「这种推测比较灵异,也就是幽灵作祟说。我偏好搞笑的推测,但灵异的推测在学生之间极有人气。恐怖小说中不是常出现遭到诅咒的房间?就是那种路线。史蒂芬·金也写过类似的作品吧?只要进去某个房间,所有人都会发疯的那部作品(注:指美国恐怖作家史蒂芬·金的小说(一四〇八),传说住进某家饭店一四〇八号房的客人皆会发疯而死。房号四个数字相加,即为西洋忌讳的数字「十三」。)。附带一提,A馆四楼的409室,便是会让人发疯的受诅咒房间。历来分配到那间研究室的老师不是发疯自杀,便是离奇死亡。哎哟,好恐怖,真的满恐怖的,对不对?」

  叙事者似乎没顾虑到眼前的人,便是接手那恐怖到不行的研究室的倒霉鬼。桑幸暗暗想着,对方立刻打圆场:

  「当然是瞎掰的,这是一种都市传说,网路上总会有类似的瞎掰情节恣意横行。嗳,A馆既破旧又阴森,怎样都摆脱不了灵异传闻,感觉都能供黑泽清(注:黑泽清(一九五五~),日本导演,被誉为日本新世代恐怖片大师。)的恐怖片取景了。啊,你知道吗?A栋的厕所还是蹲式的。」

  然后,话题渐渐偏离,谈到大学教师最关心的校内政治生态,也就是日本文化系在政治角力中遭受的差别待遇。

  改为四年制大学后,垂乳根国际大学拥有两大学院,新成立的重点学院——资讯综合学院,及统合短大时代的家政系与幼教系的健康福祉学院。资讯综合学院位在新的东校区,健康福祉学院位在原本的西校区。然而,原属资讯综合学院的日本文化系,却独独规画在西校区A馆。叙事者解释,这是日本文化系被视为累赘,受到晚娘拳头般的歧视对待。

  「实际上,国际交流系、职涯发展系找来知名的教授,投注相当多的心力,但日本文化系的老师全是些垃圾嘛。」

  叙事者并不在乎口中的垃圾之一就在眼前。不过,桑幸也不怎么受伤,他好歹有自知之明。况且,坊屋副教授的言词中,透露出自身亦属垃圾的认命感,由此而生的低水准同类意识抚慰了桑幸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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