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正被父亲握在手里。
微弱的甜香味飘到牢房外侧。他背靠在最里面的墙,安静地抽着烟。目睹此景,我不禁悲从中来。
总觉得能听见隔壁牢房传来女人的笑声。
但我未再前往那间牢房。
抿着唇,快步跨在石板路上。
我有必要看重我的回忆吗?
我曾有过充满慈爱的回忆吗?
——想不起来。
对双亲的思念。留在书房的少年。每当我试图详细忆起过往的心境时,就会头痛。阅读日记能帮助我回想,但是一翻到下一页,就忘了前一页的内容。
「想不起来,不就代表那不重要吗?」
不知觉间,黑猫贴到我脚边,如是说。
「不必想那么多。你是魔女。专心想着吞食人类、实现你的梦想就行了。」
是了。
此言有理。
我点头附议恶魔的低语,接着抬高脸。
我是艾莲。住在森林里的魔女。我要治好我的病、拥有值得人爱的身体。
但是这么说着,坦白地微笑起来的我,到底是谁呢?
书房的角落里。
名为『Ellen』的书籍,在淡淡的光晕里,开始刻划文字。
魔女问。
「呐,还要多少?」
「只差一点了。」
恶魔回答。
4
在那一天之前,我未再踏出家门。
理所当然地,也不曾主动解除魔女之家的魔法。
因为那样将使我无法在家里自由行动。
因为我不想见到自己真实的样貌。
因为我无法想像,亲眼看到自己病入膏肓的身体,内心将有多受伤。
即便恶魔给予的药能抑制病情,也不能完全停止其进展。原本的身体肯定丑化到不堪入目的程度。我怕到不敢确认身体的状态。光是想起红而溃烂的皮肤便足以令我落泪。
然而,为什么那一天会掉到房子外面去呢?
大概是我一时松懈了吧。
那是一个有白雾包围森林的早晨。
一名男子,带着一把长剑,来到家里。
我将男子招呼到房里。不知道那剑有何特别之处,我被男子砍了一刀,随后身体便飞到窗外去。
——魔女一到外面,屋子的魔法便将解除。
落地为止的那一瞬间里,感觉时间的流动变得极为缓慢。飞散的玻璃碎仿佛静止于半空。好像听见黑猫喊着「哎~唷」的声音。
庭院的玫瑰轻柔地接住我的身体,但我顺势滚到地上,使不上力爬起身。
原本附在我身上、这个家的魔力消失了。
身上的衣物一举剥落,彷佛自己被扔到雪地上的感受。
男子追着我,从同一扇窗户往下跳。
见到我在地面爬行,有些不知所措。他持续保持警戒,举着剑指向我,不过脸上写满诧异之情。
我自己也很惊讶。泛红龟裂的皮肤扩散到全身,裙摆下的双脚腐败,肉块剥落,甚至能瞥见白色的骨头。一阵恶寒冲到背上,同时觉得喉咙干渴。
骗人的吧?我长这个样子?
庭院里的玫瑰们像要守护我似地散在我身上。但是一旦失去了魔力,此等守护也没有意义了。只能在地面爬行的我,在男子眼里,想必只是个皮肤溃烂的丑陋少女吧。
带病状态的身体会勾起我过往回忆。
视我于无物的父亲,试图抛下我的母亲。还有逃离我的人们。剥落的皮肤,佐证没人爱我的事实。啊啊。我不想看。就算是此等男人,也不想让他见识到我这副尊容。长得像红色树枝的手像要挖掘似地紧揪住地面。热气爬上眼角。
在男子的注视之下,全身染红的少女开始哭泣。
并非想落泪博取同情。我很清楚,眼前这名男子不是会被这点事扰乱心思的货色。我纯粹因悲伤而哭泣。认为眼前的男人很残忍,纯粹地,哭着。
男子深信自己即将获得胜利,挥下长剑。
刀刃反射阳光而使我眩目,因而眯起眼。
为什么要阻挠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坏?为什么要让我想起痛苦的回忆?我已经全身是病了。我尝尽苦楚。你们怎么不能乖乖当我的食物呢。
——你们怎么不为我献上生命呢。
男子挥下长剑,我的脑袋应声离开躯体。眼球咕溜反转。啊啊。真是的。这么作一点意义也没有呀。
记不太得那之后的事情。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房里的床铺。
房间墙面染上淡淡的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