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轻蔑地笑,却只能诡异吐气。
「若你真的不想死,就不会死。」
黑猫老爱用这种暧昧说法。
我略微思考了一会儿,看向黑猫。
——魔女的死亡。只要魔女想死就能达成吗?
经历数百年也没能理会的事实。说不定我现在正要开殷秘密的小门。而且黑猫也允许我这么作。
「我死得了吗?」
「可以呀。但是有条件。」
黑猫如是说,接着不赶从哪冒出来一个小瓶子,滚落我眼前。
「绝望。这就是魔女死亡的条件。」
我凝视着放出淡黄光晕的小巧玻璃瓶。
「这是什么?」
「对你来说的绝望。」
我盯着小瓶子,缓缓直起身。倒在床上的小瓶,瓶身雕琢着可爱图样。
这种东西就能致我于死地?
我带着怀疑的眼神,接着,有些怯懦地,执起小瓶。
对于内容物,多少有些预感。
初次见到的小瓶。然而它的颜色及雕饰都让我想起某个人。
将小瓶凑近鼻头。
察觉到微弱气味的同时:心底的预感化为确信。
我诧异地看向黑猫。双眼圆睁。
不禁感到愤怒。
愤怒?对象是什么?
为了此等小瓶便足以取我性命的事实而愤怒?为了彷佛早已看透一切的黑猫而愤怒?
我轻而缓地吐出一口气。为了压制我亢奋的心绪。
好久没有作出此等动物性的举止。总觉得最近的我,举止越来越像人类。这是否亦为我衰弱的证据呢。
我不想说。不希望预感成为现实。
但是——我将视线移回小瓶。
小瓶里装的是母亲的甜美香气。
以制作点心维生的母亲,身上常有的气味。从母亲剪得短短的指甲飘出来的气味。当我待在母亲胸口时嗅闻到、令我深感安心的气味。诱惑着父亲的,那个女人的气味。
杀害我的关键就是我母亲吗?笑死人了。意思是说,母亲打算抛弃我的事,我一直没能释怀吗?我才不承认。
母亲已在我心里彻底死去。我的记忆里早没有母亲平静微笑的样子。题名为母亲的那幅画早已被我撕坏,并用血代替油彩、将画布泼得失去原形。
所以我不认为我会因为这东西而死。
但也不认为黑猫会说谎。
我手心不停冒汗。
接着,你猜猜我作了什么?我把手放上瓶盖,把它转开一点点。是因为汗水而一时手滑?还是想测试自己是否真的会因这东西而死?我自己也不清楚。一切均发生于无意识之下。盖子开了一条缝。
就在下一秒。
甜美的香气几乎要跨进鼻腔的瞬间。
我看见死神举着巨型镰刀,刀尖朝着我,准确抵在我颈上。这不是比喻,而是我真实所见。漆黑又锐利的刀刃,真的就在我脖子旁边。只要轻轻一抽,我的脖子就会俐落地断开。这画面一点也不难想像。
彷佛全身血液凝结,我连忙盖回盖子。用力盖上,并且还不满意,继续往下压,接着将它扔出去。小瓶撞上墙壁,滚地发出声响。小瓶造型华丽却很坚固,没有一丝损坏,发出喀啦喀啦的清脆声响滚动。小瓶翻滚时,瓶身的雕饰反射光线的样子很美,只是我的心情跌到谷底。
扎扎实实的死亡预感。相较之下,被男子砍头时的感受,根本像是一场游戏。那将是一切的终结。亦代表我的消逝。小瓶无情地让我体会这个事实。
我不想死。
我还没实现我的愿望呀。我还没找到人爱我。也还没为谁付出过爱——
看来一度逼近死亡,便会加深对于生存的执着。
当身体几乎要高声尖叫之时,黑猫无关紧要的语调抢先发声。
「真是的,也不必用扔的吧。」
黑猫碎嘴抱怨着,为了捡回小瓶而走下床。他将小瓶咬在嘴里,重新放在我手边。
我全身脱力,倒上床铺。
我以哭泣取代尖叫。
与其说我哭泣,实则为眼泪自己不断冒出来。
泪珠流过脸颊、滴下,沾湿了枕头。不久后,这些水份穿过床铺,触上地板,扩展到整倔家。
这个家察觉我在哭,便温柔地揽住我的背,感觉像待在摇篮里。这个家依旧是站在我这边的。没与我站在同一阵线的,只有眼前的这一坨。也就是黑猫。
哭泣令我的心逐步冷静下来。
黑猫俯视着我。
淡黄色小瓶在他脚边闪耀光芒。
「要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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