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压低了视线。
母亲脚上套着漂亮的鞋子。
我从未见过的纯白鞋子。父亲不是会送此等礼物的人。再说家里不可能有闲钱买这么好的鞋子。
也就是说,这双鞋子是父亲以外的某人送给母亲的。并且,母亲打算跟买鞋子给她的某人一起离开。
我不想明白。
全身发出警觉的喊叫。但是眼下的状况已明白地引出解答。
母亲她——
母亲打算抛弃我。
母亲身上那股至今使我感到心旷神恰的味道,以极快的速度转为令人不快的气味。如香甜牛奶般的白雾散去,夜晚的空气抚过肌肤,像在提醒我正视新的事实。我心底的悲伤之情不知觉间已消失殆尽。
余光可见桌上提灯里的火光晃动。
提灯旁边放着一把包装用的小刀。
「要跟爸爸好好相处唷。」
我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个女人在胡说些什么?——我用此等眼神凝视着母亲。
父亲眼中摆明着只有母亲。
你不明白父亲多么深爱着自己吗?
你不明白父亲多么不爱我吗?
这女人衷心认为我有办法跟父亲好好相处吗?
身上带着那么多的期望、那么多的爱,
却要放弃被爱的权利?
不仅如此,
还要放弃爱我,对吧?
母亲缓缓抽身,以优雅动作拭去泪珠。母亲温柔的脸就在眼前。然而在我眼中,只是个陌生的女人。
「艾莲,要保重唷。」
母亲提起旅行袋,转过身。
「妈妈。」
我下意识地唤住她。语调里没有一丝情感。感觉像是听到别人的声音,而非我在说话。
母亲的手触上大门,犹豫了一会儿后,以充满慈爱的表情回过头。
我低下头,以母亲听不见的音量嗫嚅了一阵。
母亲为了听清楚我说的话而蹲低。
——下一秒。
我刺进她的喉咙。
用附近的那把小刀。
鲜红的血液四溅。女人叽呀叽呀地喊叫着。我没有停手。不顾她的哀号,连续用小刀贯穿她的颈子。偏执地。一次又一次。从各种可行角度。女人倒地。我改用反手持刀。下挥。血液随着抽刀动作喷到我身上。
我知道脖子是最脆弱的部位。
因为黑猫也是衔着老鼠的颈部、让它动弹不得。
我的手是自由的。
我的手是自由的。
回想起那时的黑猫。抓到老鼠的美丽黑猫。尖牙是她的武器。原以为我没有武器。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我的武器,不就一直在伸手可及之处吗?
若不肯爱我,那我也不需要你了。
明明被深爱着,却不肯接受,不可原谅。
我承认。我憎恨母亲。并且以同为女人的立场,嫉妒享受父亲爱意的母亲。
明明只要母亲愿意给我爱,我就能一直隐藏住这股怨恨。
我就能同等地爱着母亲。
我松开手。任母亲的爱离去。放开我死命攀住的事物。啊啊。好热。沐浴在炽热的血海里,我才察觉到。我竟然可以呼吸。什么嘛。以为一放手就无法存活,原来不过是我的幻想。
我在血海的深处,环抱双膝哭泣。
那才是真正的我。
其实我跟后巷里的行人没什么两样。我也从未正视不愿见到的事物。想要假装没有发现。明知那些事物确实存在,却不肯承认它们就在眼前。
那个我,微笑着拾起满布泪痕的脸,将手伸向这头。我握住她的手。下一秒,她的手在我掌中化为沾满血的小刀,而我就站在门口。
眼前的女人背靠大门坐在地上,无法再出声。
只是不时见到手脚抽动,抑或血沫自嘴角冒出。
真恶心。彷佛还活着似的。变得这么肮脏,怎么可能还有生命。怎么不学学那只一瞬间便失去生气的老鼠。哎呀,还是我的手法不够好呢?——哪,黑猫,你觉得呢?
我紧握着小刀,瘫坐于原地。
从腹部深处吐气。因痛楚与疲惫而全身发热。不可思议的是,脑子反而极度冷静。
原为母亲的女人化作一团散出恶臭的肉块。
脏死了。
那个样貌完全无法令我衍生任何感慨。
我瞄向女人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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