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后巷的邂逅

  犹记占卜师的这句话。

  母亲喊叫了几句,使劲抓起我的手,离开占卜师的小屋。走在狭窄的小路上,当时母亲的脸色惨白到像是随时都会昏倒一般。

  最后,母亲能为我作的事只有用绷带保护皮肤以及让我吃药。没人明白未来会是如何。当时我只是个小孩,总想着到外面玩。母亲也顺着我的意思,放我到户外。

  用裙子遮掩脚上的绷带,脸上的无法隐藏。随着我的每一个动作以及每次牵动脸部肌肉时,貌似布满被压扁蚯蚓的恶心皮肤便会从绷带的缝隙间外露。

  同龄的孩子们都对我感到嫌恶。我的病不具传染性,但是其他家的父母们均忌惮着我,不让自己的孩子接近我。

  也曾有人远远见到我便群聚着窃窃私语。我假装没有注意到他们,玩着自己的游戏。幼小的我在内心哭泣。然而仍比待在气氛愁苦的房里要好得多。

  自己玩到腻了就回家。

  不顾衣服与绷带的脏污,在床上翻滚,等着母亲归宅。

  某一天,母亲一如往常地结束工作后回到家。她问着「玩得开心吗?」,将手轻覆到我的脏衣服上。

  当我望向母亲的那双手时。

  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忧虑涌上。感觉全身的毛孔爆出冷汗。

  ——母亲的手有这么粗糙吗?

  我没能开口询问。光是想像我提出这个疑问便双脚发软。都是你的错呀。从未知之处传来的低语声令我颤栗。

  母亲的手会变得如此粗糙,不一定全是照顾我的关系。但是处理我的起居肯定对母亲的生活产生某个程度的影响。

  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总有一天,我会被母亲抛弃。

  那一刻的我,直觉般地如是想。

  只有自己有余力的时候,始能温柔对待他人。

  母亲并没有说话。即便她没开口,她紧闭的唇,在我眼里就像是在责备我,令我怯懦。

  我不要。我不想被抛弃。

  整个身躯发出喊叫。

  脑中交错出现危险信号的现象,我想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隔天起,我不再到外面玩。乖乖地躺在床上,等候母亲下工回家。即便觉得痒,也忍着不去搔抓。一心想着尽力省去照护的手续。

  母亲对我的改变感到不可思议,但也只有刚开始的时候。她很快便不再介怀。我反而觉得母亲变得比以前温柔。虽然可能仅是我的错觉,那也无所谓。当时对我来说,比起不能到外面玩,失去母亲的爱是更加恐怖的事情。

  我才不过七岁,便已成了囚犯。

  被名为绷带的锁链箝制住,终日等待著名为母爱的餐点送至眼前的愚昧囚犯;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

  「绑好了。」

  母亲整理好蝴蝶结,把小镜子递到我眼前。脸上缠着绷带的瘦弱少女的身影映照在镜面上。薄紫色的头发映衬着红色蝴蝶结。我的身边,则有个浅茶色头发飘动的女性安稳地微笑着。

  母亲从背后轻轻拥住我。

  接着像摇篮般,温柔地晃动身子。

  「我可爱的艾莲。」

  被母亲特有的甜美香味包围,感觉好安心。我握住母亲纤细的手腕,闭上眼。

  我的母亲。爱着我的母亲。

  我也同样深爱母亲。

  对我来说,被母亲抛弃,跟死亡没什么两样。

  因为只有母亲愿意爱我。

  母亲没有笑容,我也笑不出来。母亲不爱我的话,我便无法呼吸。好比即将溺水的人拼死抓住某物不肯放手之心绪,我紧紧攀附着母亲的爱。

  毕竟这里可是贫民区。

  人们为维持自己的生计而竭尽全力。而我则为了保住母亲对我的爱而竭尽全力。

  「——混帐!竟然小看我!」

  大门被粗暴推开的声音传来,宣告父亲的归来。

  我与母亲吓得分开身。严格说来,是母亲唐突地远离我。

  尽管母亲仍握着我的手,然而那只手的微细颤抖传达出了她很紧张的信息。

  家里很小,因此从大门到我住的房间几乎是连在一起的。屋内正中央有张大桌,父亲落坐于桌边的椅子,手里的瓶子像是要敲击桌子般被摔到桌上。

  我不清楚父亲的工作。只记得他总是比母亲晚回家。父亲的短发与陈旧衣物上,总是沾着像是泥土的污垢。

  「薪水似乎又要减了。」

  父亲嗫嚅着什么。我知道他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对母亲说话。

  母亲试探似地回话。

  「工会那边怎么说?」

  父亲仅摇头回应。

  「没用,根本谈不成。他们很清楚我们没别的地方可去,吃定我们了——王八蛋!」

  回想起来又让父亲怒火中烧,他一脚将附近的桶子踹飞。

  母亲握着我的手的力道突然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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