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站在夜晚的大马路上。
我脱掉袜子、脱掉裤子、脱掉内裤随手一甩,接着把入学典礼上穿的西装脱了一地,丢掉领带,最后把底下的衬衫一抛。
我——一个笨蛋,变成全裸。
从我脱到一半时就有人发出尖叫,在见证到全裸的完成式之后叫得更大声。就连跟我一样快喝得烂醉的那些男人,也像当场酒醒似地瞪大眼睛。毕竟如果是在居酒屋里也就罢了,在大马路正中央全裸应该是很稀奇的事吧。
而且,这根本是犯罪行为。这辈子活得善良的我,终于成为罪犯,饱尝人情冷暖。
「唔咿……唔啊~」
相对的,我的酒却没醒,即使明白自己全裸也哭不出来,反而觉得好笑。有点苦涩的笑声伴随着呕吐感吐出喉咙,当中带有胃液的气味。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醉过头的她连连拍手,对我大笑。她似乎笑过头了,眼角含着泪光。我在晃动得头晕目眩的世界里,伸出手去。
感觉她跟我之间拉开了一亿光年的距离,我却轻而易举地碰到她。她用手指擦掉眼角的眼泪后,停止大笑,用自己的手摸过我手指留下的痕迹。
「粗粗的。」
「我看是沾到胡椒吧?炸鸡块上面的。」
她说「也许吧」,伸出舌头舔我的手指。我也觉得粗粗的,是猫舌头吗?但很遗憾的是,她的脸比较像狗。不,到底是哪里遗憾?
「苦苦的。」
「啊啊……会是啤酒的缘故吗?」
她说「也许吧」,接着看向我的下半身,噗哧一声笑出来。
「好会晃喔。」
「不要实况报导。那,呃,这边。」
我找出方向,脚步踉呛地往前走。
「啊,喂~你要去哪里?你全裸!全裸!啊哈哈哈!」
「同系的那些家伙在附近举办迎新的聚餐,我现在要去那边。」
相信她——甲斐抄子——一定在那里。虽然我不想招惹她,但去看看她长怎样又何妨?然后,我要让她牢牢记住我。要让她记住我,还是全裸最好。
就和小说一样,没有经过矫饰、表达出最真实自我的文章,最能吸引人们的目光。
「啊,是喔?就这副德行去吗……算了,没差啦。那么,慢走啊:」
她用力挥了挥手,跟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那我去去就来。」
我回头这么说一声二心想:啊啊完了,终于完了,终于给他完了。无数的「完了」涌向我,绕啊绕的、晃啊晃的。暖风。寒气。乌云。
她紧闭着嘴唇挥手,一再挥手。我默默在她的目送下,踩着虚浮的脚步在铺整过的地面上前进。全身承受着吹来的风,让我觉得很不自在。每当有风吹过胁下和下半身,我就觉得几乎要当场尿出来。我失去了一切,两手空空,不去捡任何东西,蹬着地面前进、奔跑,双手像翅膀一样张开。
「再见!再见,小说笨蛋!」
要是拉开足够的距离,就算言语中掺进坏话也不会让我回头。她似乎算准这样的情形,吼出道别的话。我也不回头,蹦蹦跳跳地持续奔跑。下半身有东西随着身体的上下运动在摇晃,真爽快。
掺有酒精与自暴自弃的燃料驱使我奔跑。她已经不在这条路上,永永远远不会再挡在我奔跑的道路上。我只能独自,全裸,往前飞奔。
奔跑。我跌了一跤,将才刚撞得瘀青的心彻彻底底袒露在风中。每次脚在地上一蹬就摊开双手,拉近我的故事与光之间的距离。一亿光年。什么都看不见,连那儿有没有光都没办法确定。走在这条路上的决心,到现在仍未消退。
我一直在想,想说实现梦想的人与未能实现梦想的人,两者之间的差别到底是什么。
跟我同年的甲斐抄子,和我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而我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注意到了。答案是梦想的位置不一样。有人的梦想是在天空的另一头,有人则看着这个星球的地平线:有人想飞,有人想跑。
人多半会往天空做着漫无边际的梦,希望甩开重力,在一个连星星都不一样的世界尽头看到光明。但这样效率太差了,因为人是没办法飞的啊。
就算这么用力奔跑,就算把双手张开得像翅膀一样,我仍然连要离开地面一公尺都办不到。所以,我已经不能飞了。我不做飞天的梦。我要在跑完这颗星球后去到地平线的另一头,持续寻找一亿光年远的梦想。我要跑,全裸飞奔!
笨蛋,跑啊,笨蛋!
只不过,这是我喝醉时的想法,等到明天多半会忘得一干二净!
而且,我也不知道我的梦想能不能在这个星球上实现!
说不定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我当上小说家的故事。
说不定其他人为了当上小说家,在当下这一瞬间就已经开始别的故事。可是我才不管!如果不是我!就没有意义!
我一口晈向笼罩着发热皮肤的风,用力晈碎风大吼。我在叫什么?在喊什么?我自己都掌握不了的诅咒、祝福、呱呱坠地声。我把交错的尖叫与惊呼声当成道路两旁的墙壁,全裸的我绝不停下脚步,像个笨蛋一样,笔直跑在谁也阻止不了的路上。
「我是笨蛋!我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