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我自己的行星漫步法

样的结果。没错,我是在完全不受出版社期待的情形下出道的。但是结果如何呢?我的书远比那一年得奖的那些家伙更畅销。那些笨蛋评审委员,根本没有资格审查别人的小说。不,先不提资格,问题在于他们没有能力。如果不是要选出能够畅销的作品,他们到底是根据什么来判断?一家会为了提升多媒体化效益而强逼作家写续集的出版社,我可不准他们说不在意商业的利益。何况,他们对不再受欢迎的作品夏是会毫不容情地腰斩……废话不多说,刚刚讲到后记的事情是吧?

  「就是『一窝蜂涌向』这个说法招来了误解。」

  连批判都一窝蜂涌向我,这些读者似乎误以为我是指他们。我承认这两行说得不够清楚,但一句说者无心的发言遭人做出这么恶意的解释,实在令人为难;而且遭受莫须有的中伤,也让人生气。就这样,我生来的暴躁脾气招来无谓的大麻烦。而且,我在自己部落格上的对应态度完全是想吵架,从来不曾说过一句道歉的话。

  「我没有错——真不知道这辈子已经说过多少次这句话。」

  真要说起来,我从来不曾对别人低头。我的个性让人们从我小时候就说,我是个不懂得说谎的小孩。无论何时我都不会矫饰自己,以一颗赤裸的心与人相处。面对小说时,我也一直贯彻这样的态度。我和读者大吵,最后觉得他们实在太缠人、太烦人,所以宣告我要封笔,就这么开始茧居的生活。结果在过了几年之后的现在,怒气早已在我与读者之间风化,我反而处在逐渐被人遗忘的立场。我敏锐地察觉到这种气氛,因此产生强烈的危机感,知道如果不趁现在回归,就真的非得放弃作家这一行不可。我与生俱来的暴躁脾气以及藐视别人的习惯,都是来自缺乏沟通能力这一点。这么说来,我根本无法胜任作家以外的工作。什么?你说撤销封笔这件事会不会不太好?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仔细看看这个社会,明明有些作家把封笔宣言当成每年的固定活动,这一点问题都没有……然而,如果就只是回归文坛,给人的印象会很淡。这是个新生代作家像雨后春笋一样不断冒出来的业界,如果我到现在才平平凡凡地回归,实在不觉得我有办法顺利回到以前那个比中流略高一点的位置。这就是我眼前的烦恼。我想要一种演出效果,因而不断构思,想到了几个方法,但都不是很有把握,所以无法付诸实行。毕竟,如果回归不成功,我就得放弃作家这一行,自然会小心谨慎。

  「肚子饿了,扭到的脚也……能动啊。好,就去吃晚餐吧。」

  我遵照生理需求站起来。

  「不过,一个人吃饭实在有点寂寞。」

  考虑到心情方面的过与不及,我打了一通电话。

  『您好。』

  「啊啊,是我。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我是打给我的责任编辑。编辑部所在的住商混合大楼在这栋旅馆附近,而我能够轻松邀出来的对象也就只有她一个。我家人住得很远。

  『对不起,我现在很忙。』

  「那我等到你不忙。要等到几点?」

  『……你非常闲是吧?』

  责任编辑的语调低了八度,从开会的态度转变为闲聊的语气。

  『那,三十分钟后可以吗?』

  「喔,怎么?原来你其实也很闲啊?」

  『我只是今天得熬夜工作,所以想趁现在先吃个饭。』

  她的口气有点拐弯抹角,但听得出是在责怪与熬夜工作无缘的我。她知道我讨厌拐弯抹角的冷嘲热讽,但仍特意这么说。

  「那我们就在旅馆的地下一楼碰面。啊啊,还有,有一句话我一开始忘了跟你说。」

  『请说。』

  「其实我现在全裸着打电话,而且还朝全开的窗户站得直挺挺的。」

  『如果你不是我负责的作家,我两秒钟就会告你。』

  电话挂断了。如果这个编辑不是我的责任编辑,我大概也不会跟她说话吧。

  「这样就好。」

  我是这么想的。纵使是因为彼此利害一致才亲近的关系,把这当成心灵支柱也没什么不好,更何况这是我和责任编辑之间才会萌生的情感。这种关系远比任何人都可以随口胡扯的「爱」更加限定于我们两人之间,而日本人对「限定」两字很没有抵抗力,既然如此,不也就表示这种关系是很有价值的吗?

  「为什么每次都吃荞麦面?」

  「有什么不好?」

  「而且每次见到你,你都穿夏威夷花衬衫。请你学习一下什么叫做季节感和温度。」

  「有什么不好?而且钢骨旅馆里不管什么时候都很热。」

  「宝乐庵」位于地下一楼号称某某Square的广场,是一家荞麦面店兼乌龙面店兼盖饭店,我光顾的频率是每周七次,又可以说是每天晚上。

  「真亏你不会腻。」

  责任编辑坐在我对面,一边吸食着天妇罗乌龙面一边错愕地说道。责任编辑的年纪和我相近,记得她是三字头后半。之所以会随时有着不健康的气色与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多半证明了劳动基准法并未派上用场。我开始职业小说家生涯的第五年,她代替一开始的那位编辑担任我的责编,但她从当时就显得没精神的脸孔至今仍未改变。弯得不自然的嘴唇,塌塌的鼻子,粗糙的皮肤,配上没有光泽的头发——对此,我曾说过「像是行星表面」这句评语,被她静静宣告「小心我告你」也已经不只是一、两次。但我确信,只要我还有身为作家的利用价值,就不至于被舍弃。不过,现在不知道是如何。

  「这里的荞麦面每天滋味都不一样。」

  责任编辑嘀咕着说「那恐怕未必」。她放下筷子,伸手去拿调味料。店里看不到其他客人,上完菜的店员和店长两个人坐一起专心看着电视。电视上播放的似乎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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