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帮我倒」,是要我帮他斟酒?我不及细想就先拿起啤酒瓶,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我朝缩在一旁的店员使了个眼色,但店员只袖手旁观,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啊。」
我想对全裸男说话而开口,却发不太出声音。因为打从进了居酒屋之后,我根本没出过声音。不,其实更是因为我在大学里也都没说话。
「啥?我听不见啊!」
你以为你是《北斗神拳》里面的反派喔?全裸男手放在耳朵旁边往我凑过来。连整体上来说毫无遮掩的那东西都缩短了与我之间的距离,让我的心情蒙上阴影。
「那个,斟酒,应该是请女生来比较好吧?」
「你白痴啊!哪会有女生在外头帮全裸男斟酒!有的话根本是女色狼!」
在这种无关紧要的环节上,他倒是做出颇有理智的吐嘈,但这个吐嘈只说对一半。
男生也不想帮全裸的臭男人斟酒啊。
我满心想这么反驳,但从某种角度来看,全裸男比拿着刀械的歹徒更可怕。我觉得自己仿佛没听过任何讲解,就被迫去观赏奇妙的异国文化。
这个出现在大庭广众下的全裸男跟我的差距就是这么遥远,仿佛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出于一部分看到他流眼泪的同情,让我乖乖倒了啤酒,全裸男就高兴起来,还要我陪他干杯。而且他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把啤酒往我没用过的杯子里倒。我的酒量很差,而且我们明明未成年,虽然我不知道全裸男几岁。
有人闹着说叫店员来,也有人等着看全裸男的好戏。酒精导致常识变得薄弱,甚至还有一群人误以为这是什么余兴节目,看得兴高采烈。那「她」呢?我抬起头来找找看,但没找到她的身影。
「为我们的相逢与故事干杯!」
「……杯。」
这两件事我都不欢迎,所以只小声说了最后一个字。
全裸男一口气喝光我倒的啤酒。
我看着他喉咙的动作,心想这家伙喝得真开心。
我小口小口地啜饮,但仍为啤酒苦得皱起眉头,同时担心着不知道这家伙接下来又会做出什么好事。
但全裸男的动作却在中途停住。
「呜、嗯,一跑之下,满脑袋都像有酒在晃。」
「你还有别的东西也在晃啊晃的。」我小声地说。
「我不行了~」
全裸男把啤酒还剩一半左右的杯子放回桌上,然后倒了下去。
他「砰」的一声倒到榻榻米上,一动也不动,转为平静安稳的腹式呼吸,看来睡得很沉。
这家伙简直像是五月的骤雨。
他的下半身当然一丝不挂,还引擎全开(这是譬喻修辞法)。
出于武士的慈悲,我试着把他翻过来,从仰躺改为俯卧。
结果变成露出光屁股。
这在视觉上另有一番尴尬,反而格外令人不敢直视。
大家都装作没看到,各自转头去看自己的聊天对象。热闹的气氛像爬出谷底似地再度复活,除了我和坐在对面那个只顾着吃大白菜的男生以外,众人都已经恢复原状。
被找来的店员露出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看着全裸男(身上绝对没带钱包)。看样子店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而且总觉得连我也被当成全裸男的同伙,让我很不自在。
剩下的就只有还剩一半啤酒的杯子,以及身旁露出光屁股的醉汉。
原来如此,大学生活和高中生活还真有着极大的不同啊。
我做梦也没想到单纯的餐会上,竟然会杀出这么一个家伙来。
这家伙到底是怎样?
为什么会全裸跑来?
我不禁想知道他的来历与跑来这里的缘由,但还是克制住好奇心。
我决定只关心一件事。
那就是到了明天,大概可以确定这家伙的绰号会是「全裸」还是「笨蛋」。
只有这件事。
之后笨蛋(我决定采用笨蛋)很快被轰出店去,但在路上他也全裸地照睡不误。当我隔天早上一起床,看到这个笨蛋在我公寓地板上躺成大字形,等于立刻保证我今天的运势已经完蛋了。我在他身旁空踢几下,本来想赏他那雄赳赳气昂昂挺立的玩意儿一脚,但又怕脚会弄脏,所以还是作罢。但这样实在令人不忍卒睹,所以我帮他盖了一条毛巾。
至于他脸颊上好几道眼泪流过的痕迹,我决定装作没看见。
不定这家伙还挺爱哭的。
我在窗边盘腿而坐,拄着脸颊叹一口气。
为什么我非得把这家伙带回我住的公寓不可呢?一定是因为喝了酒。一定是因为少量摄取了酒精,导致我的判断力低落,才会招来这样的事态。
他倒下后过了一小时左右,聚餐就宣告解散。有人谈得来要去续摊,也有人一副忍着别吐出来的姿势与表情走向地下铁车站。
我本来也应该是属于默默远离人群、躲在角落吃着火锅的那一派,但全裸的笨蛋不容许我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