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抄」「是对手」「颁奖典礼的致词」「没问题」「第一篇后记」「已经写好了」「你是」「笨蛋」「小说」「是笨蛋你很吵耶」。
在笨蛋的催眠效果下,我又写了五张。目前进度六十八张。
第十天。为了让自己哪儿都去不了,我用手帕把自己的脚和桌脚绑在一起。这样一来,我就只能专心写小说。只能写了。我躺下来,不停地左右翻身,铺在地上的地毯弄得皮肤微微刺痛。胃在痛。结果我还是起来,打开电脑。接龙跟新接龙都已经从电脑内移除,所以目前电脑能提供的娱乐只有放音乐。我播放CD,但越听越烦,不到十秒就关掉。焦躁。是自律神经还是什么的明显出了状况?不知道是状况很糟还是太亢奋,总之我就是很焦躁,想捶电脑,想无意义地哭喊一番,想让身体缩得比西瓜虫还圆来睡一大觉。这十天来的精神状况糟到极点,行动也很反常。为什么我的脚会和桌脚绑在一起?是在搞笑吗?是想模仿被绑而疯掉的搞笑桥段吗?我想到这个点子可能可以用在小说里,就先写在空白的地方。今天写了三张,目前进度七十一张。
第十一天。写。睡。写。写。写。写。睡睡睡睡写写写写吃写写写写睡写写睡写睡睡睡睡写睡写睡写睡睡睡睡,睡眠增加太多只好放弃。睡。到这里写了八十张,第三章写完。内容意外地有进展,应该说我决定快点把剧情收尾,不然会遵守不了张数的限制。我料到等写完后经过润稿,并修正甲斐抄子指出的地方,页数又会再增加。话说回来,其实我不知道甲斐抄子会不会帮忙我修润稿子。
我对于故事为何要受到页数限制觉得颇有疑问,但既然是规定,也就无可奈何。我在公寓房间里独自模仿海原雄山(注:漫画《美味大挑战》男主角的父亲。),大喊这规定是谁定的啦!这模仿的举动意外地开心又好笑,所以很伤脑筋。为什么甲斐抄子的最新作会那么厚?我对可以不受页数限制出版著作的甲斐抄子既羡慕又嫉妒,钻进被窝里。被窝很臭,得晒一晒才行。或许我自己也该去洗澡,不过目前还在可容许范围内。
第十二天。肩膀僵硬得不得了,连带脖子背后的筋都在痛。我请正好在这时候来我家的笨蛋帮我按摩肩膀。
「这位客人,您的肩膀硬得像是一〇〇%的户愚吕啊。」(注:指户愚吕弟弟,漫画《幽游白书》里的敌方角色,能够控制身体肌肉的发挥程度。)
「怎么又是户愚吕?到底有几个户愚吕?」
「因为这阵子我把漫画重看了一遍嘛。」
「那里很痛,等等,会死。」
我痛得说不出话,电脑荧幕上出现一句「c补g摽到赌餔网嘟档y」。我删除乱码后,回过头瞪了笨蛋一眼,但他四两拨千斤地浅浅露出微笑。
「你当得上小说家的,一定可以。」
「这句话已经说过几次啦?……虽然很中听。」
「你要当上小说家,赢过甲斐。」
「……你怎么不干脆自己也当小说家?」
「这点子还不坏耶。」
说得可真简单。他这么悠哉,让我忍不住笑出来。然后笨蛋看着我的下半身嘻笑,闹得我们小小打了一架,让我手背破了皮。
第十三天。虽然我已经没有记忆,但原稿进展相当大,让我怀疑是不是有小精灵帮我写稿。我揉着受到睡意侵袭的眼睛在房间里闲晃,烦恼着如果找到的不是小精灵而是蟑螂,那该怎么对抗才好。会有胜算吗?附带一提,从前在老家念书时,班上有个敢光着脚丫踩扁蟑螂的女生。对这个住家离山上很近的乡下女生来说,蟑螂只是昆虫的一种,根本不当一回事。但身为都会孩子的我不是这样。因此,我领悟到最好还是检查一下脑袋里有没有小精灵,然后决定睡觉。目前进度九十六张,就快了。
第十四天。肚子太饿,饿到会痛。这是常有的事。睡太多导致意识朦胧,额头撞到桌子,咬到舌头。这是常有的事(第三次)。睡眠不足造成的口腔发炎增加到三处,光是活动舌头就会受到在伤口上撒盐似的疼痛侵袭。这不是常有的事。
虽然身体会痛,眼睑的沉重却始终得不到消解,这是怎么回事?疼痛不就是为了赶走睡意而存在吗?我觉得好像不是。而且追根究柢来说,真有必要这么坚持一口气写完吗?有。要是一边上大学的课,一边有几行没几行地写作,作品会变得冗长。我的人生本来就已经够稀薄,要是再稀释,那岂止是得不到肯定,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我。我怀着这样的恐惧,也就是因为受到这样的恐惧驱使,我现在才会一次又一次用拳头打另一只手的手背。手指根部好痛。我要醒着,不要睡着啊。
一旦今天睡着,明天再也写不出东西。这不是预感,而是基于经验做出的判断。由于一口气专心写作,如今到了即将完成的地步,一旦松懈下来,就会一口气失去兴趣,无法再动手写稿。老实说,我对于写这部作品已经腻了,内心深处甚至有着不想再跟这部作品扯上关系的念头。所以不管多么逞强,我今天都非得完成这部作品不可。要用写完这部作品的成就感来打消这种倦怠感。结尾要收得漂亮,这点无论在人生还是小说都很重要。虽然这么说会变成往自己脸上贴金,但我确信我的故事只有在收尾的最后一、两句话比甲斐抄子的小说更好。已经来到这里,只差那么一点点了。
我就像对跑完马拉松的跑者送出祝福似的,维持全裸状态抱住电脑,直到对液晶荧幕的触感腻了以后才放开,手指爬上键盘,然后在敲打键盘的状态下,问起自己为什么在写小说这个根本的问题。不,是被人间到这个问题——被幻觉询问。如果这是少年漫画,相信这个幻觉就是所谓另一个我,也就是在精神世界展开的一场戯,神与恶魔在战场对抗云云。而我心中的神与魔鬼,似乎是笨蛋与甲斐抄子。至于谁是神、谁是魔鬼,我特意不去判断。
幻听与思考重叠,对话似的内容在我脑海中回荡。肚子好痛,好想吃果冻类的冰冷半固体食物。现实的欲望比幻听更加牢牢抓住我的注意力。
『小说写得出来吗?』
『现在不就在写吗?而且一听到这个问题就会让我火大。』
『那应该问,写得出好看的小说吗?』
『如果有哪个家伙可以客观判断出这种事,不就早被小说市场独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