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到在自己脑海中冒险的乐趣,而且食髓知味。
篇名叫什么什么的冒险,说不定这「什么什么」当中还放进了我的名字。
除了除夕夜,这是我第一次过了晚上十二点还没睡。
隔天开始上课前,我交出二十三张稿纸,令导师非常吃惊。我的手掌边缘被铅笔笔墨弄得一片黑,稿纸也是又皱又脏,让导师吓一跳。
而在种种惊讶过去后,导师最先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
『搞不好你是个天才。』
我想导师说这句话多半不是真心的,但也不是开玩笑。尽管有着要培养小朋友梦想茁壮的热忱,但内心多半并不觉得我真的是天才。
其实是针对我写了这么多的这回事给予肯定,说穿了,只是把「努力奖」换个说法,用比较好听又比较夸张的方式夸奖我。
「搞不好」这三字则是导师下意识打的预防针,又或者说是设下一道停损线。
所以谁也不会说这位导师是个预见我大好前途的高人。
不仅如此,他甚至没想过这句话对我势必平淡无华的前途会产生什么影响。
相信导师做梦也不会想到,这句话竟然牢牢绑死了我的整个青少年时期。
之后过了几年我已经懒得数,总之过了大概十年左右,我成为大学一年级生。
岁数勉强还算是一字头的我,正坐在榻榻米座席上。
我早已自觉到不管怎么「搞不好」,我的天才连芽都发不出来。我去参加了管理学院的聚餐,动机介于自愿与强制之间。
刚参加完大学的入学典礼,我就领悟到一件事,那就是大学这种地方,是位于高中的延长线上。所以我在高中班上的定位,也会继续套用到大学班上。
我根本不想谈高中时代的事,所以打算行使缄默权,但还是提一下现在的状况。我坐在居酒屋的角落,正用筷子不断搅动小小的火锅,旁边的座位没人坐。不要逼我说得一清二楚。
我一边夹起放到凉掉的火锅豆腐,一边环顾四周。最热闹的似乎是由某部分长袖善舞的男女组成的圈子,其次是喝了酒的男生们,最后则是尖叫个不停的女生圈子。跟我面对面坐着的男生默默嚼着大白菜,晈得大白菜里很淡的高汤渗了出来。
这间店笼罩在一种像是置身于红灯笼内的淡淡红光中,店里人声鼎沸。木造的墙壁用手指一敲,就会发出空心的声响。座席前面的走道被肮脏的皮鞋与女用凉鞋塞得满满,简直像是垃圾场。二楼也有座位,而且似乎有客人,到处都听得见天花板传来咚咚声响。
靠里侧的包厢有一群社会人士喝得酣畅,有个喝醉酒的男子正对同僚施展职业摔角的招式。这两个人似乎都醉了,被攻击的男子穿着西装,戴着镜框很没品味的眼镜,一边呼痛一边大笑。
实在很吵。每当喧闹声高涨,我就不耐烦地想着自己为什么非得参加这种聚会不可。交换手机号码与邮件信箱的声响让人听了就烦得不得了;居酒屋店员每次听到有人要加点,就大喊:「好的,很高兴为您服务!」更让我恼羞成怒,忿忿地想着根本只有你们在高兴。
但有句话我要先说清楚,这种怒气并非只来自餐会上的孤独。
我对孤独已经挺习惯了,所以不觉得多难受。
我一边搅动煮到豆腐破裂导致汤汁白浊的火锅,一边重敔脑海中的冒险,躲进漫无目的的空想中消磨时间。我想起大约在二十分钟前中断的地方,场面就从这里推动……是岛,今天我也活力充沛地在无人岛上野外求生。我的空想多半都以岛屿为舞台,或许是因为那篇成为我原点的作文害的,再不然就是〈艾摩的冒险〉害的。
很有意思的是,有时候视角会从身为主角的我身上离开,变成从头上俯瞰。在这种时候的我,脸上有着什么样的表情,我并不清楚。明明应该有看到一瞬间闪过的侧脸,但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在脑海中重现。
不过我的表情根本不重要就是了。
往前推进的故事前方,有人在敲打着键盘。在我想像出来的空想前面,始终有一双不知道是谁的手与一副不知道是谁的键盘。那双手用键盘俐落地敲打出文章,交织成故事。
现实与过去紧紧贴合。过去的我选择无人岛做为故事的舞台,显示出这故事的却是电脑荧幕而非稿纸。我写小说的工具,已经不再是铅笔与纸张。
时光飞逝,现实已经慢慢渗入梦想。
现在的我朝着成为小说家的目标迈进。
我挣扎地试图在写小说这件事当中,找出除了乐趣以外的目的……找得筋疲力尽。
可以说,只有小说才是我人生中唯一的特色,除此之外尽是一些从其他很多大学生身上也找得到的特质,唯有「写小说」这件事能体现出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只有这点是我绝对不能让步的。
如果我的挣扎已经有了成果,相信我也不会孤伶伶地独自缩在居酒屋的角落。如果付出的努力在高中时就已经开花结果,相信我连大学也不会去上。
虽然怎么想都不觉得聚在这里的家伙,会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目的才立志读大学,但只为了拖延时间而用爸妈的钱在这里吃火锅的我,比他们还不如。
比他们还不如的人望向远方。有个女生待在离我很远的座位上。我对她崇拜、嫉妒又羡慕,我们的视线碰在一起,但她没注意到。她的脸相当红,看样子已经喝了很多。她的四周有男生也有女生,各自为了不同的理由围绕着她。她离我好近,却又好遥远,展现出和我之间大得令人绝望的差距,而且还是在无意识之下展现。
我想跨越的距离,比居酒屋的对角线更遥远。
……就算不是天才,还是想当小说家。这个愿望真有那么矛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