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争根本不可能取胜,但绝对不会放弃空战。即使为了被击落的同伴,也至少在空战中绝对不能输,音无航空队队员就有着这样的意志和气力支撑。
随着时间经过,战局也在不断恶化。
音无航空队的飞行员们也今天少了一个,明天少了两个,待机所日渐寂寥。在早上还在旁边一起洗脸的同伴,到了傍晚已经不在了,连感知这种事情的感性都在不断磨损着。
在连战连胜的时候,只要有人牺牲就会悼念。特别是被很多同伴们爱戴的飞行员光荣牺牲时,兵营内都有时会摆祭奠之宴,然后仍然活着的会一同发誓要连同被击落同伴的份一起战斗。
然而现在,同伴会死之类的事已经稀松平常了。
从开战到现在两年半,即使听到一起战斗的同伴死了,也最多就是在旁边附和一下就完了。(译者注:翻译成“附和”的地方,原文是「相づち」,就是那种轻微的帮腔、附和。重现一下当时的情景就是这样——杉野:“那个,观音寺先生今天牺牲了呢……”松田:“是啊……”,松田这个行为就叫「相づち」)
不感到悲伤,是不能这么说的,是对悲伤麻木了。
每一天每一天,死亡已经在量产了。
日常生活就是连续不断的丧失,活着的全部时间都埋在悲伤和痛苦之中。
这种事当然又痛苦又悲伤又难过。同伴的死,也被掩埋在那理所当然之下。
因为失去了悲伤,也就无法感到喜悦。感性这种东西,一旦被挖去一点,剩下的好像也会随之脱落。在这几个月间,别说是笑了,连一时间的安稳都感觉不到了。
每天与来袭的敌机作战,将之击落,目送着坠落的同伴,无法好好吃一顿饭,直接在待机所里面睡下。只要警钟敲响就会跳起来,坐上真电,飞往已经战斗过几百回的天空。
以千千石为首的战斗机队全体队员都或轻或重地因为航空神经症而陷入苦恼。
在真电的搭乘席中连气压调整器等应该有的东西都没有,便直接曝露在所有平常这些气温、气压的急剧变化,还有5~6G的加压之中。
如此一来,皮肤的毛细血管失去了健康正常的状态,给神经系统带来了异常。脑神经异常了以后,就会为记忆丧失、睡魔以及异常行动提供温床,进而招来不幸的事故。
千千石的双眼淤积着黑色,脸色铁青,颊骨凸出,时而嘴角还会出现微微地痉挛。不可能停止空战,千千石头部剧烈疼痛的同时,还是进行着连日的出击。为症状所困的并不只有千千石一个人,音无航空队的全员都是如此。大家都有着各自的神经症状,全身上下无处没有负伤,却一天都没有休息,也没有满意的食料,在那让身体承受着过于沉重的负担的空中战场上艰难存活着。
——为什么要战斗啊。
——因为我们不是猴子,而是天人。
支撑着他气力的思考非常单纯。
仅仅是那作为一个民族,作为有色人种,作为人类的骄傲,让他们不会放弃战斗。
——要让雷瓦姆人认识到天人之魂。
既然来到了这里,只是那样就可以了。敌人之死也好同伴之死也好,连自己的死也好,都在他们的兴趣之外了。
“刚刚审问了尼克萨斯航空队的俘虏,听到了个笑话。”
傍晚,在待机所,波佐见嘴角露出笑容,扫视着大家。
躺着的二十几人,用疲惫不堪的眼神呆呆地盯着波佐见。
“在尼克萨斯航空队内,好像管世知原基地叫‘龙之巢’。据他们说,去轰炸的话就会遭到龙的袭击,无法生还。”
哈地,飞行员们用鼻子笑了一下。要是从这边来说的话,每天以将近二百机大编队压近的敌人才看起来更像是龙啊。
“据说,从加尔迪亚基地向本国送去的电报里写着‘由于音无航空队仍旧存有一千架左右的战斗机,进攻有困难,再送来些增援吧’。敌人先生认定我们还有一千人呢。”
啊哈哈,波佐见相当有气势地笑了,大概是想让部下们打起精神来吧。即使在了无生气的飞行员中,那轻轻的笑声也扩散开来。
“说是一千架啊。明明能用的机体只有十几架,而我们也只剩二十人了。”
“我们的工作啊,就是要让他们产生有一千架的错觉,这不是非常可喜可贺吗,我们每天在做着事情不是无谓的啊。”
杉野用笑容对着千千石。
“他们错认为真电的数量有现在的百倍之多,不就说明我们一个个都拥有百人之力吗!好开心!这说明我也有那么强了吧?!”
千千石苦笑道,
“你也击落了大概六十架了吧。”
“在中途就停止计数了,不记得了!”
杉野这么说着,无邪地笑了。松田他也在旁边静静地微笑着。开战时还是十多岁年轻武者的杉野和松田,现在已经成了无出其右的骨灰级老把式了。
“很强啊,我们很强。在空中不会输给任何人……”
千千石对两人说着。话虽如此,但那战场似乎已经让他丧失这样的自信了。
“千千石,杉松二人也是,跟我一起到指挥所来吧。”
鼓励玩大家的波佐见走上前来,突然那样说道。
千千石的胸中充满了某种预感。由于收到过好几次这样的命令,因此仅仅从波佐见的神态和表情就能听出是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