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吧?」
她不可能说这种话。娜奈特遇上梅菲、和她签约的过去已经改写,应该不认识梅菲。
那她为何会认识呢?合理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梅菲又接触娜奈特了。为了什么?
「仔细想想,小路要把钢琴交给娜奈特保管本身也是一件怪事。在那么紧迫的状况下,还担心钢琴做什么?」
「你到底……到底都在胡说些什么啊?」
小路的声音逐渐变得沙哑,能感到黏泥般的困惑团团裹住了她。
「我现在也知道那是为什么了。娜奈特在慌乱之中随口提议的,想不到就是真相。『把路德维卡藏在钢琴里,偷偷送出这间公寓』──确实就是如此。梅菲早就和她过去对娜奈特所做的一样,瞒著我把小路封入停滞空间、变成真空管藏进电子钢琴,避开梵蒂冈的监视运出了公寓。这都是为了保护小路。」
四周寂静无声。数百支火炬的爆裂声,现在就连深夜湖面漂摇的一道道小水波也比不上。我的话语化作菌丝,在周遭空间深深扎根,夺去了每一道呼吸。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听得懂我在说些什么吧。那也无妨,因为我说话的对象不是人类,而是难以动摇的事实、已然确立的世界本身,也就是「命运」。
「我带来的,就是那支真空管。小路就在那里面。」
我垂下眼。那小小的玻璃圆筒卡在我脚下的柴堆间,反映著火炬的光芒。
「我怎么都听不懂啊?我、我就在这里啊?」
少女的声音变得又尖又急。我摇摇头说:
「不对,小路人在真空管里……所以梅菲,我命令你,解除魔法。」
紧接著,是「劈哩」的声音。
某种影响重大的龟裂窜开的声音。
遍布于事实本身、世界本身、命运本身──
以及我脚下,实际存在于那里的真空管上。
玻璃碎裂,其中封冻的时间与外界接触,结晶化的空间霎时崩解成蒸气,喷发、涡漩,向四面八方展开。在数百道充满惊愕的视线包围下,白色的气漩逐渐被稀释而雾化、扩散、淡去,蹲在其中的矮小红色人影缓缓站起,随风飞舞的丰厚红发和洋装衣襬也随著雾散而静止。
少女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掌心摸索双颊检查脸的轮廓,再以流露出疑惑的眼睛看向我们。
「有两个……?」
火刑台下有某人在呢喃。
「贝多芬……」「有两个……?」「怎么会?」「发生什么事了?」
「……YUKI……我、我怎么……」
刚从玻璃管中现身、毫发无伤的小路将她的大眼睛睁得更大,颤著唇咬断后续不成声的话并注视著我,以及和我背对背捆在一起的另一个人──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女。
我对背后的少女说:
「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小路才代替她受火刑的,可是你不必这么做了,梅菲。」
唤出的名字成为打破现实的最后咒语。她在我背后挣扎、扭身,假造的红发如火焰般翻腾、染黑、延展;手脚也发出怵耳的绞轧声重获原貌,从少女的脆弱身体化为冶艳的妖女。
令人屏息的些微抗拒感很快就变成金属声。那是扯断锁链的声音。将我捆在木柱上的锁链就此滑脱,溜进柴堆中。我怀著高涨的情绪转身。
黑发和包覆柔软狗毛的大耳朵,在她的脸孔周围轻轻浮动。
那是前不久还是小路的模样、如今终于恢复真面目的女子。对我瞭若指掌,总是扶持、保护著我的──
「──梅菲!」
小路噙著泪水投入那黑衣的怀里,梅菲也茫然无措地接受她的拥抱,转过头以像在说「终于找到我了」的眼神看过来。
「……YUKI大人……您……」
这时,湿黏的杀气舔过我的颈根。
「恶、恶魔!」「恶魔来了!」「放火!」
「开枪!全部一起射死!」
僧兵纷纷开口叫嚣,无数飞来的火把烧红了我的视野。但那全都太迟了,我的右眼已烫得像熔岩一般。死秃贼,把恶魔请进这圣地的就是你们自己。梵蒂冈已经遭到亵渎,由辉煌信仰布下的绝对防壁产生了裂缝,喷出我右眼的炙热篝火、刺骨冰风和腥臭的暗夜正将那缝隙逐渐撑开。
「──乌乌乌乌利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穷远处传来猖狂的讪笑,冲天飞雪一口气吹散倾注的火炬。
「太精采了,浮士德!圣地被亵渎了!来,迎接我的夜宴吧!」
魔女之夜伴随乌利安的嘶吼从我的眼珠泛滥出来,袭卷了我们与火刑台,祭司们的惊叫夹杂火星与雪尘随风翻搅。
「……YUKI大人,您的魔力是什么时候……」
梅菲保护小路似的紧抱著她,环顾周遭黑暗喃喃呓语。剧燃的苍白鬼火漫天纵横,魔女们的歌声和媚笑吹袭四方。
「别怕啊,愚蠢的东西!不准退缩!」
风中传来枢机主教的细小吶喊。
「你们代表宗教法庭,是信仰的守护者!不必害怕区区的恶魔,坚守队形!」
「火不能熄!」「继续祈祷!」「别让他们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