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五幕

问题。」

  拿破仑一口就打断我的话,且唇角微微弯起。他是在笑吗?

  「试过就知道了。到时候你自己也不会想再说这些梦话吧。」

  试什么……?

  我开始听见自己的虚势崩垮的声音。他是要在这里叫出守护恶魔吗?我刚说的一切全是大话,根本没做好与恶魔对质的准备或觉悟。

  「西蒙,可以进来了。」

  听拿破仑这么说,我全身都僵了。

  「我已经在这儿了。」

  突如其来的答覆使我错愕地看向办公桌。

  他在那里多久了?有个白发略长的男子跷著脚深坐在办公椅上,面容忧郁地一手翻阅腿上厚重的书,单眼镜挂著金锁链,脸上没有皱纹,五官较偏女性化,但一点也不觉得年轻,有如不少艺术家或学者等离群索居的人物那样,年龄难以猜测。

  「你都听见了吗,西蒙?」拿破仑叹息道。

  「是的,听了十之八九吧。浮士德提及圣遗物时,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没笑出来呢。」

  名叫西蒙的男子以柔软清澈的声音回答。他一点也不像恶魔,梅菲、萨米尔、波丽娜.波拿巴或华德斯坦伯爵……我至今面对过的诸多恶魔共有的那种彷佛能扭曲周围空气般的压迫感,在他身上丝毫感受不到。

  他就是拿破仑的守护恶魔?我来回看了看他们。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相比之下,拿破仑还比他更像恶魔一万倍。

  忽然间,我的右眼痛彻心扉,使我呻吟著缩起头。染红的视野边缘出现一个高大的黑影。

  「浮士德,那家伙很危险,凭你是无法跟他斗的。」

  乌利安扭曲至极的声音刺上鼓膜,我的四肢颤抖不已。在布罗肯峰顶狂舞的火舌、飞雪和黑暗溢出我的右眼,在办公室中肆虐;西蒙雪白的头发、披肩和桌上的文件四散纷飞,天花板的吊灯也吱轧作响。我以手掌用力按压右眼,试图阻止这一切。

  这时,西蒙缓缓站起。

  他下一个行动实在是非常怪异。他将桌上的墨壶、纸镇、笔筒、堆高的书等小东西各移动一点点,然后拿起水壶,在桌面上倒出几个小水滩。

  那是在──做什么?

  他接著又坐回椅子上,整个背深深贴上椅背。就在这瞬间,某种巨物从天花板──锁链断裂的吊灯──掉下来砸中桌缘。急忙向后跳开的我见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几根蜡烛从吊灯跳向桌面,但无一例外地全都落在他事先滴好的水上。小小的火苗接连熄灭,产生几丝白烟。

  我的喉咙跟著吐出乾枯的气息。

  西蒙悠然起身,以不像是刚有吊灯摔在鼻尖前的从容态度向桌面伸手,从被压碎的吊灯残骸间取出毫发无伤的墨壶和纸镇等物,看得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从魔女之夜喷流而出的魔性之风已在不觉之间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充斥整座办公室的寂静。一会儿后,墙边的拿破仑不悦地嘀咕:

  「……西蒙,既然知道会掉下来,你应该先处理吊灯本身吧。」

  「那么费力的事,我才不想做。」

  西蒙慵懒地这么说,并继续看放在他腿上的书。

  「灭了火就能保住文件,之后只要买新的吊灯和办公桌就行了吧。」

  即使到现在,我依然无法呼吸。

  那个男人预知了吊灯的掉落。不对,那是不难预测的事,问题是他还稍微调整了墨壶和纸镇的位置,没让吊灯压毁。难道他连掉落角度,甚至所有蜡烛的散落位置都能预知?

  是巧合。我几乎要这么哄骗自己。

  但这时西蒙的视线离开书面,对我微笑。

  「浮士德,你这么想──只不过是暴露你的无知喔。」

  我抽了一口气。血液流动声在脑中回响,支配我半边视觉的魔女之夜的赤红,显示了那男子的另一种面目,使我喉管为之冻结。我看见的已与人形扯不上关系,只是一团难以言喻、不停蠢动的黑暗。

  我终于都明白了。

  这男人当然知道吊灯会坠落。会发生什么事,他都能清楚掌握。他事先滴水以熄灭烛火并不是因为懒惰,而是为了展示他的力量、为了嘲笑我。那是一段做作、无聊但又极具效果的小短剧,让我到现在都哑口无言。

  「浮士德,我们先撤退,他不是赢得了的对手。他可是──」

  乌利安继续对我沙哑地耳语:

  「──『命运』本身啊。」

  西蒙。

  我极力翻找歌德的知识,然后确信。他是亲近拿破仑的数学、物理学兼天文学家,名叫皮耶尔-西蒙──

  「……拉普拉斯。」

  听见这名字溜出我的唇间,他满足地笑道:

  「连歌德阁下也听说过我的姓名,真是荣幸之至啊。」

  他可是命运本身啊。乌利安充满畏惧的言语在我脑中空虚地盘旋。

  皮耶尔-西蒙.拉普拉斯,就连出生于二十一世纪的我的知识当中也包含这名字。他在数学及物理学方面都留下了稀世功绩,但他最为知名的是他所提倡的「决定论」世界观。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假如某一智慧体知道某一瞬间全宇宙所有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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