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简直可以登台表演了。
「用百分之百的日本人观点来看欧洲历史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特别在基督教的异质性、神秘难解的特性上,若不拋弃我们的常识重头学起,很可能会造成极大的误解。可是话虽这么说,各位总归是日本人,上课时间也有限,所以就请各位记著风险的存在,像平常一样把事情套到日本身上来看吧。」
我差点就拍手叫好了。我们也不想听太多难懂的故事。老师总是能将艰深知识处理得简单明瞭,应该没有学生会在他的课堂上打瞌睡吧。
「那么,日本有没有罗马教宗那样的宗教领袖呢?日本史上有许多类似延历寺、兴福寺或本愿寺等像领主般拥有权力和武力的寺院,然而他们的精神影响力并没有遍及全国。就算被本愿寺的显如上人指著鼻子说『你会下地狱』,对于不信净土真宗的战国武将来说根本是不痛不痒,要用武力镇压一向宗的僧农起义也不会手软,完全比不上掌管全欧教会的教宗。神社就更别提了,不仅多得数不清还种类繁杂,既不强迫人民信仰,也没掌握任何权力。这么说来,日本难道没有立场相当于教宗的人吗?不,这样的人确实存在。无论哪个时代的当权者都对其怀有一定的敬意,时而警戒、漠视、迫害,同时广受人民敬畏,拥有领地及财产,世世代代一脉相传。大家一定都知道这号人物,有人想到了吗?想到的举手。」
这次很难得的,举手的人还不少。老师提示得这么仔细,连我也明白了。老师点了一名男同学,他接著挪开椅子稍微起身回答:
「……天皇?」
「就是天皇!」
老师铿锵有力的回答畅快地响彻教室。
「请各位回想一下日本的历史。政权从藤原转到平家、源氏、足利,再经过战国时代传到德川……随著时代不断交替,但皇脉却不曾断绝。当然,天皇的力量在武家社会中相当衰微,但人们对于皇脉的尊敬仍持续不断。请各位想想为何会有像征夷大将军这样实际上是最高掌权者,形式上却是天皇家臣的职位存在;想想战国时代诸位大名为何都想往京都前进;想想明治维新,新政府为何利用尊皇思想凝聚民心。」
教室各个角落都传来翻书声。明明是世界史的课,大家却拿出日本史课本猛查。
「常有人说,就算以全世界皇室而论,日本的天皇家族还是十分稀有。他们不仅拥有现存最古老的皇脉,还不曾断绝或交替,一直延续到现代。与其他文化相比,更是能凸显天皇的特异之处。譬如中国政权易手就等于改朝换代,皇脉也换了一套。杀死前任君王并根绝其族的人就是下一个君王的轮回,构成了整部中国史;欧洲各国也时常易主,子孙死光、打了败仗而让新的血脉成为皇室的事到处都是。像日本这样一个王朝连绵不绝,只有为政者不断改变的构造,其实是非常奇特,常让外国人感到匪夷所思。」
这么说来,确实是很不可思议。不知道我那拥有一半匈牙利血统、从小在欧美飞来飞去的母亲对天皇有何看法。
「不过,他们会感到混淆是因为误将天皇当成了国王。若以教宗来想,立刻就能理解了。」
老师转回黑板,在日本列岛的京都和义大利半岛的罗马一带都画上星号。
「天主教会虽然是以选举决定领袖,和天皇家的世袭不同,但历代为政者们对天皇或多或少依然敬畏,都没想过要灭掉他们,两者在这一点上是相同的。没错,最大的重点就在于『敬畏』。以历届教宗个人来看,有的领地被夺、有的被逐出梵蒂冈、有的遭到俘虏,各种下场都有,却没有出现哪个君主企图毁灭教会、废除教宗;反而大部分都请罗马教宗执行加冕仪式,以搏取诸侯认同其为实至名归的帝王。就连和教宗大吵了一架的英国也不打算铲除基督教。英国国王所做的,只是从教宗手中夺取英国教会的营运权,仍保护其教会和信仰本身,而这是出于敬畏的表现。对神的敬畏,已深深烙在了出生于基督教圈的每个人心中。」
老师将圣经封面朝向我们,「咚」地一声立在讲桌上。
「同样的,日本史上也没有人企图消灭天皇家。即使天皇有遭到攻击、流放或被迫出家并遭人顶替的例子,也没有人跳出来想断绝皇脉,而这也是出于敬畏。对皇脉的敬畏,已深深烙在了出生于日本的每个人心中。」
真的吗?我头还来不及歪,老师又紧接著说:
「『真的吗?』身为日本人的各位一定会这样怀疑吧。」
我们不禁与隔壁座位的同学面面相觑,腼腆地笑了笑。
「不过各位可以想想看,假如各位看到报纸上出现非议天皇陛下的报导,会不会立刻有一种『我自己是无所谓,可是右翼分子一定会认为失当而气得跳脚吧』的感觉呢?」
这是很正常的。老师点了两次头后说:
「马上就会有这种推想的反应本身就是出于『敬畏』。担心一旦反叛就会招来信仰坚定的人们反感,这样的『恐惧』也是出于『敬畏』。所以欧洲的君王们并不尝试攻击基督教,而是反过来加以利用,就像日本的将军们利用皇室一样。所以皇脉相当于日本的基督教,天皇就相当于教宗。」
老师每次都说得天花乱坠,而我们也似懂非懂地接受了老师的看法。这时,老师的语气忽然转沉。
「可是,凡事都有例外。」
由于老师说话的氛围改变得太过急遽,大家都错愕地望向讲桌。只见老师垂下哀凄的双眼,视线落在圣经封面上。
「老师刚才说没人想毁灭基督教,现在需要更正一下。西欧历史上仅有这么一个掌权者实际企图毁灭绝对不可侵犯的基督教。这个人物也曾出现在老师的课里,各位还记得吗?」
老师环视教室一圈后点中我,吓了一大跳的我立即站起来,做个深呼吸,回想这几个月来的上课内容。
「……呃,那个……是罗伯斯比吗?」
「正确答案!」
正面听了老师这么一喊,使我不禁跌回椅子上。
「在法国大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