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幕


  当我们走向正门大道时,有道声音喊住了我们。转头一看,发现一个穿著红色法袍的老人带著两名年轻辅祭跑了过来。那个剃了光头的面熟老人是这间圣史蒂芬大教堂的大家长,维也纳总主教。

  「贝多芬小姐、歌德阁下!」

  总主教一追上我们就弯低身子,喘个不停。

  「什么事啊,主教?年纪一大把了,不可以跑这么急喔。」

  小路抚著总主教的背这么说。这言行真令人搞不懂小路是尊敬他还是怎样。

  「你们和教宗厅那些人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总主教挺直身,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著,听得小路眉头紧蹙。

  「该不会连主教也要来责怪我用长号的事吧?」

  「唔、唔唔,不是。那个……」老主教开始支支吾吾。

  位居中央的罗马教宗厅和分处地方的各地教区关系有些复杂。中央尽管握有主教任命权,也不敢随意找个完全漠视当地居民感情的人,大多选自当地的有力人士。我眼前这位维也纳总主教原本是名为豪恩华伯爵的奥地利贵族,想法不同于梵蒂冈,更倾向我们这些维也纳市民,也想助小路一臂之力。

  「不用全说出来我也知道啦,主教。在立场上,你也没办法违抗那些教宗厅的大人物吧。」

  我回头望向大教堂大门。原本为了与我们会谈而紧闭的门扉,现在已不再阻挡民众,信徒们鱼贯而入。

  「你真的不打算重新编曲吗,贝多芬小姐?」

  总主教惶恐地问,小路则是斩钉截铁地说:

  「当然不打算。我身为音乐家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屈服在那种烂理由之下。如果长号是天使的专用乐器,人类就废话少说,直接带天使过来当面跟我抗议嘛。不过就算那样,我也不会答应就是了!」

  小路气冲冲地从总主教等人面前走开。总主教肩头一颓,对我投以求救的眼光。

  「歌德阁下,希望您能谅解,我也很想帮她,可是……」

  总主教偷偷往背后看了一眼。几个不祥的灰色身影出现在教堂大门前──是宗教法庭的祭司。他们一个个朝这里瞪过来,然后成列绕到备了马车的教堂后侧。我对总主教深感同情。

  「会把小路传唤到这种地方,也是为了表示宗教法庭权力在维也纳总主教之上吧。」

  「就、就是这样啊。既然歌德阁下能谅解……能否请您劝阻贝多芬小姐呢?我也很想保护她,但现在能够阻止宗教法庭的,恐怕只有教宗圣座了……」

  「那么,现在就连神也阻止不了小路了。」

  总主教听了我的答覆更是沮丧。

  「话说回来,宗教法庭那些人说的话简直让人听不下去。教会真的有那种律令吗?」

  「这……」总主教低下头。「既然宗教法庭那么说,那就是律令。」

  我想也是。我抱著绝望感受仰望大教堂的冲天尖塔。所谓宗教,就是这么回事。

  「那我就直接找教宗圣座谈。只不过是弄点音乐,他们也能掰那么多理由到处找麻烦,谁受得了啊。」

  「如果能这么做,我早就写陈情书交上去了。」

  「……咦?」

  「圣座现在见不了任何人,我也是昨天才听说这个消息的。由于法军接收教宗领地,圣座便亲上巴黎直接抗议──」

  我讶异得不禁插嘴:

  「找拿破仑?直接?」

  「是的。」总主教的脸沉入黑暗当中,莫名坚毅的声音说了:「结果,被他们抓走了。」

  †

  高中世界史的老师以异于平时的凝重表情和严肃口吻开始了这天的课程。

  「今天要上的是拿破仑的对义政策;不过在那之前,老师必须先从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跳过的难题开始讲起。」

  装模作样地慢慢环顾整间教室是老师的习惯。尽管他每个动作都夸张得像演舞台剧,但他的娇小身材和日益稀薄却梳得整齐服贴的头发,有种昔日喜剧演员的味道,并不引人反感。

  「那就是罗马教宗。换言之,问题在于基督教。」

  老师从手边高高堆起的课本和资料集最顶端拿起最厚的一本。是圣经。

  「基督教啊,无疑是人类创造的五花八门的宗教中最有力、最有趣,也是最重要、危险、美妙的一个。如果老师想把基督教的一切都告诉各位,恐怕就算霸占整整三年国英数的时间都讲不完。所以老师等一下要讲的,只是为了帮助各位理解而整理过的东西,就像是方便各位吞下基督教这巨大冰山之一角的小碎片而做的刨冰一样。」

  老师拿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只大大的女用长靴,并在鞋尖补了个大石头,可见是义大利半岛的地图。

  「罗马教宗是掌管天主教会,也就是欧洲西半部所有教会的强大领袖;这是来自他『神的代理人』之称,以及『绝罚』这项传家宝刀。遭到教宗绝罚,就等于被关在天神的国度之外,对当时的人而言比死还要可怕。不过呢,难道每个人都肯无条件折服于教宗权威之下吗?当然没那种事。教宗没事就会和民间的领主起起冲突,今天你占我的地,明天我占回来,和一般王侯没什么两样。像英国就反过来把天主教会扫地出门自创国教,即是教宗权威并非绝对的最好证明。各位一定很好奇,教宗在当时人们的心目中占有怎样的地位吧。」

  老师接著在义大利旁边画出日本列岛。他那高手级的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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