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一幕



  「……说实在的,难道就没办法不让路易莎嫁作人妇吗……」

  「哎呀,想不到陛下原来这么冷静。」

  「在路易莎看不见的时候爆发父爱也没用嘛!所谓的帝王就是要在女儿面前盛燃爱火,私底下冷若冰霜。」

  反过来绝对比较好吧。

  「说到这政治联姻,可是我们哈布斯堡家的传统呢……」

  这年代的王宫贵族对血统极为注重,总会尽可能多产子嗣,藉著让他们和各地诸侯成亲的方式拓展同盟关系,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更是其中典型。至今其政治联姻最知名的例子,就是嫁入长年宿敌法兰西皇室的那个玛莉.安东娃妮特;接下来,路易莎公主就要变成最知名的第二个例子。我虽不记得她和拿破仑成婚的正确年分,但应该就快了。

  「朕……朕可爱的路易莎啊……」

  陛下双手摀著脸悲叹道。

  「……她怎么能成为其他男人的东西……朕、朕、朕、朕绝不允许!那个人是谁啊!羡慕死朕了!跟朕交换!竟敢和朕最爱的路易莎结、结、结婚!和路易莎住在一起、用同一个姓!唔叽叽叽叽……」

  气恼地扭身的陛下忽然有所发现似的换了张表情说:

  「等、等等,现在和路易莎住在一起、用同一个姓的男人,不就是朕吗?朕在不知不觉间和路易莎结婚了吗?别、别、别急著怪朕,这一定是某种陷阱。冷、冷、冷静点啊歌德阁下!」

  「你才该冷静。」

  我一掌甩在陛下脑壳上,假发应声滑落。最近我决定不再跟皇帝多客气了,反正我只是个永远十七岁的异邦人,立场没什么好顾忌的。

  「唔,朕居然慌成这副德性。」

  法兰兹陛下清咳一声后戴回假发,把屁股拉回椅子上。

  「话说现在……关于路易莎公主的亲事,是否已经有具体进展了呢?」

  我回想起公主泫然欲泣的面容,即使有所犹豫还是这么问了。

  「还没。不过,梅特涅那边应该有些打算吧。」

  陛下一脸苦闷地回答。梅特涅是个历练深厚的奥地利官员,现以外交官身分跑遍欧陆各国,摸索对抗拿破仑的策略。历史课本上将他形容为精明的调停者,时常提起他的名字。对他而言,帝国的公主也不过是政治策略的一枚棋子吧。

  「朕很希望路易莎能够得到幸福,但她到底是个皇家女,逃不过为维护欧洲和平而充当润滑油的命运……」

  命运一词在这时出自陛下嘴里,只给人自圆其说的感觉。把公主当做政治工具的不就是你们自己吗?假如我是命运女神,一定会抱怨一句:「不要把什么事都推到我头上啦!」

  「在普雷斯堡议和以来──已经过了两年多啦。」

  法兰兹陛下忽然带著遥望天边的眼神嘀咕。

  拿破仑的航空舰队突袭维也纳后,遭受重大威胁的奥地利最后在匈牙利一个名叫普雷斯堡的城市签下和平条约,退出反法联盟,而我就是在那场战斗中与拿破仑正面相对。自从那充满雪花、火焰和热情的夜晚至今已经两年,对于拿破仑战争期间的欧洲而言,这是一段很长的和平。

  「可是,战争很快又要开始了吧。现在的和平恐怕过不了三年呢。」

  「请不要说得像是别人害的一样。」

  我忍不住插了嘴。就算陛下怒眼瞪来,说出口的话也吞不回去了。

  「开战的是陛下自己啊,不是其他任何人的错。假如冀求和平,不要打仗就是了。我这并不是想劝陛下别向拿破仑宣战,我很明白陛下绝不可能把国土拱手让人;可是,假如一国之君都把战争视为他人所逼,那么陛下是要教士兵和百姓为何而战、为何而逃、为何而亡呢?」

  陛下面色凝重地瞪了我一会儿,我也拚命忍下别开脸的冲动与他对视。我什么也没说错,不必道歉。

  不久,陛下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胆子大了不少嘛,歌德阁下。」

  「……毕竟我只是个局外人。」

  我才不管什么皇帝的权威,只要是该说的,我就直说。

  「好一个局外人。能像你这样和拿破仑直接对局到现在的,也只有你一个啊。」

  「这也不是我愿意的。」

  「哼,朕何尝不是如此。不过,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

  法兰兹陛下起身离开书桌边。

  「『奥地利』这几个字早已不是单纯的地名,这点你也很清楚。」

  很明白陛下在说什么的我跟著点了头。陛下的家族统治了这片土地数百年,如今会以「哈布斯堡」这原来的家名称呼他们的已经寥寥无几,几乎都改用国名代称──也就是「奥地利家」。

  「奥地利就是朕,朕就是奥地利。这一次的确与他人无关,是朕自己的战斗。」

  如此低语的陛下彷佛直接在我面前又老了一岁般憔悴。堆在他肩上的,是身为皇帝的职责、贵族的无谓坚持,还是神圣罗马帝国千年历史的余烬呢?无论如何,他都得背著自己的包袱继续走下去。

  †

  短暂的宁静和平也确实造访了我们的公寓。

  说到作曲,很多人脑中都会浮现出一边弹奏乐器一边在五线谱注记音符的画面吧。但事实上大多数的曲子都是只靠想像力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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