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恶魔耶,当然早就知道路德维卡小姐您在害羞什么啰。」
「你、你说什么!」小路羞得耳朵都红了。
「什么意思?」我转向梅菲问了。
「谱纸背面写了诗喔。」「哇──!臭梅菲!」
小路扑向女恶魔想捂住她的嘴,却又失手让她藏著的草谱掉落在地上。背面真的有段潦草的随笔。
「居身林中……幸福将我围绕……群木纷纷向我低语……啊啊,多么神圣的一刻,多么神圣的一刻。」
原来如此,是诗没错。
「写这种诗没什么好害羞的呀。」
「我不是叫你不要看了吗!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
小路火冒三丈地大吼起来,吓得我急忙端起空汤盘夺门而出。没错,我原本就不是特地来偷看小路正在写的乐谱,而是来替她送早餐的,结果却被她扫地出门……算了,害怕抒发情感的文字被人看见的感觉,我也不是不能体会。
我和小路在同一间公寓隔墙而居。从乐都维也纳中心地带沿著运河向东南走一小段路就能看到公寓。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大开窗户,在秋天的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面和在上面往来的细长货船剪影便映入眼帘。
「……最近还真是和平耶,去年明明弄得那么鸡飞狗跳。」
梅菲将脸颊靠在我肩上陶然说道。恶魔的躯体有形无实,感觉不到任何体重或体温,但这样的动作还是让我不太自在。
「YUKI大人和我齐心合力打倒了魔王,拯救了整个欧洲呢。」
「不要随便捏造历史啦。」
「然后我们还结了婚,共度幸福的一生──」
「不要连不是历史的也一起捏造啦!」
恶魔嗤嗤笑了笑就离开我身边,这时我才发现她手里拿著一本书。书名字体奇特,我已经认不得了。但我对于封面印的某金字塔和人面狮身像仍有记忆,所以知道那是世界史课本。梅菲运指翻了几页说:
「一八○八年,法兰西帝国正忙著全力推进西班牙战线,让奥地利获得了短暂的喘息呢。」
「嗯……我记得后来奥地利又开战了,好像就是明年的样子。」
我想起奥地利皇帝法兰兹陛下。尽管被迫签下有辱国家颜面的和约,他也没因此失去战意。这时候的欧洲不管哪一国都是这种调调,想合力围困法军这头凶暴的猛兽,一直重复伸手被咬,等不痛了又学不乖地伸手挑衅的循环。
而我知道身在这场动乱中心的男子是什么人。
拿破仑.波拿巴。
就像我和小路一样,他也是个替代品。他虽缺少前世的记忆,却很清楚自己是来自其他地方的异界人,所以他并不是为了建立理想国家或独掌霸权的野心而战。
他的敌人,没错──就是〈命运〉。
不知拿破仑如果听见了小路对命运那番豪爽正论,反应是笑是怒,还是会当做没听见呢。
他正一再重复著拿破仑的生涯──那名男子是这么说的。
那名人称魔王、屡战屡胜的男子终将败于滑铁卢、流放至圣赫勒拿岛,之后必定会在一八二一年五月五日死亡时回到过去,重领法国大革命、登基为皇、战遍全欧,然后败战、流放,死于五月五日……
简直是时间的牢笼。无论是谁,都会将这称为命运吧。为了逃离这痛苦的轮回,他挣扎不已。就算跟他说:「那才不是命运~~只是单纯的『预测』喔~~你看,不是还能改变一些细节吗?」也改变不了他在夹缝间无止境地奋战。
不过,那或许能让他心里好过一些。
或许能让他的痛苦减轻一点点。
我不禁这么想。
我想帮他吗?即使他曾想杀害小路、卡尔和我?
不,并不是那样。我自己很快就发觉我只是想再和那名男子说说话,想更深入地了解他是如何接受被迫背负比我残酷许多倍的「他人的人生」──抑或是从未接受过。对于小路简单以天气预报比喻的「命运」,他又是如何称呼的?
「你想再和那个男的见面吗?」
梅菲看透了我的心这么问。听得出来她笑得很温柔,不带平时的嘲讽。
「唔……嗯。」
我注视著窗口那一头的耀眼河面含糊回答。
「像我自己,到现在也还无法完全接受自己必须扮演歌德的角色,所以我很想和那个人聊一聊。这样说可能有点奇怪……他就像是我人生的前辈。」
「YUKI大人才十七岁而已嘛,拿破仑他……大概还不到二十五岁,而且在这世界生活的经验恐怕已经有好几百年了呢。」
对喔。每天都在和小说、剧本或评论的截稿日赛跑,差点忘了我还是个乳臭未乾的十七岁高中二年级生。
「……嗯?」
高中二年级生?十七岁?
我的唇不由自主地半张、颤抖。
「怎么了吗,YUKI大人?」
就连朝我看过来的梅菲的脸,起初也失焦模糊不清。
「……我……应该不是十七岁吧?你是一八○四年带我来到这里……然后过了四年……所以,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