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对!」
我将手握得更紧,皮肤上沾满一层冷汗。
「不对,不是这样。就算小路是自己希望这样子,我也绝不同意。」
我感到有种东西在我腹底沸腾冒泡。
那是渴望,以及——魔力。
「我、我喜欢的小路……是爱笑、爱生气又爱哭,创作音乐就像呼吸一样简单,担心猫的样子却又很蠢,会对我的诗或戏剧打从心里兴奋、哭泣、欢笑,是那个全力挥洒人生的小路!」
无论他人有何期望,怎样憎恨、抗拒,我都不管。我要凭自己的意志找回小路。
「即使贝多芬未来的音乐都不会诞生,您也无所谓吗?」
梅菲的声音湿滑地溜进我的耳道。我回视恶魔的红眼回答:
「无所谓。」
梅菲的眼像咀嚼我的话般慢慢眨动。
「就算之后应该会出现的〈命运〉、〈田园〉、〈槌键琴〉(Hammerklavier)、〈大赋格〉、〈庄严弥撒〉都没了也无所谓。小路不是路德维希,只是他的继承人而已。」
我吞下僵硬的气息,转化为言语后吐出。
「小路她只要——做她自己的音乐就行了。」
梅菲死心似的摇头叹气。
「但是,YUKI大人。」
她扫视寝室钢琴上的乐谱和文件后说:
「关于是谁召唤路德维卡小姐,您不是什么线索也没找到吗?这一个月来,您将她的旧谱、书信、笔记全看过一遍了,可是什么也没有吧?」
我咬着唇点头。梅菲将手搭在我肩上,将胸部贴上我的上臂。
「那您又是为什么呢?明明做什么都白费力气,为何您还要继续呢?」
为什么呢?我想。
愈是引发我的渴望、让我动心、尽可能燃烧魔力,就愈接近梅菲身为一个恶魔最想要的结局。为什么——为什么还用这么认真的眼神要我放弃小路呢?
「并没有白费。」
我用力回视恶魔的红眼,不让意志有所动摇。
「我的确什么也没找到。无论看了几次乐谱、翻了几遍书信,都没发现新的事实。」
「那您——」
「可是,我并不是为了发现什么而去寻找的。」
梅菲的黑色狗耳轻轻浮起,眼睛眨动几下。
「我想找的,是缺少的东西。」
我伸出手从钢琴上抓来一叠乐谱。那是已出版的钢琴奏鸣曲谱,有路德维卡·冯·贝多芬第一号F小调、第二号A大调、第三号C大调……
「你还记得小路的〈热情〉(Appassionata)将会是钢琴奏鸣曲的第二十二号吗?」
「……是的。」
梅菲疑惑的眼在我手中的乐谱上溜转。
「前面缺了一首。就我所知的历史中,〈热情〉是二十三号,缺了一首。在这个世界,其中一首被人抹消、掩藏了。」
我感到经过我舌尖的话语带电似的麻颤,魔力正溢流而出。
「而我发现了那是什么。某个人物——和贝多芬有关的某个人物改写了现实,抹消了那首应已问世的钢琴奏鸣曲。因为,他的名字就大剌剌刻在那首曲子上。」
我站起身,牵着小路的手到钢琴边让她坐在右侧,自己也像要联弹似的在左侧坐下,深呼吸后掀起琴盖。医师用手术刀划开皮肉时那种操控生死的感觉,或许就像现在这样吧。象牙色和黑檀色的键盘就在那底下仰望小路和我。
我吞了吞口水。至今我见过太多高超的演奏家,光是碰都觉得可怕,妈妈也曾严肃地说我不是弹钢琴的料。
我的技术不足以弹到最后,也记不得整首曲子,而且那只是推测。但我只能相信自己全力起跑,这样才能激发我的魔力。我要使那首从这世上消失的曲子再度高响,告诉那个甚至不惜改变自己的记忆来窜改历史的人物,我知道他是谁了,要他想起来。
你就是这一切的开端——
我彷佛将手探进浪涛般按下琴键。
同形的低沉和弦在黑暗中连续敲响。我徐徐改变步调但没缓下节奏,不时将疑问抛向经过淀沉而清澄的夜空,划出一道虹形抛物线继续奔走。节奏在第二段更加细分,我的手指彷佛就要撕裂、崩散。不行,毁了,刺耳的不协和音一再在曲子中撞出污点。
但我告诉自己必须继续奔驰,跑多远算多远。纵使引擎起火、车轴弯折、在空中递寻不着任何黎明的前兆——我依然策足泵血、蹬沙溅浪——一味地跑。
等我发觉时,我已经闭上了眼。我忘了自己是在哪个乐句或和声,连指尖都不再有感觉,记忆中的音符也来到了最末端,再也无路可走。但这首钢琴奏鸣曲仍在奔驰,而且更强力、更婉转、更优美。
为什么……?
泉涌的喜悦冲断了我的呼吸,使我睁开眼睛。以急驰的活泼快板再现的主旋律穿透我的耳手胸腹,和心跳一丝不紊地重合。这不是幻觉,眼前的钢琴正在现实中不断鸣响。在我早已离手的键盘黑森林上,有十道细白的闪电般的指头不分音域地狂舞。
「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