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六幕

卡尔当成诱饵。放弃卡尔。

  从喉咙窜出的吐息零散一地。我的内心中恐惧与热度正在互相争执,彼此摩擦而发出杂音。

  要对那个人见死不救什么的——才做不到。

  我用指甲往自己的膝盖使力并奋力站起,用脚踢开雪。

  「卡尔——」

  此时,惊人的沉重从我的正后方击中了我,堵住了我的话语,我就这样倒在地上。视线开始模糊,甚至吃到了一些有土污的雪。什么都搞不清楚,激烈的头痛在脑袋里流窜,视野的角落可以看见绿色的火焰。

  「……才不会让你阻止老朽可爱的卡——————尔呢。」

  好像混入了石灰一样,听来令人不快的声音落到耳旁。全身的毛都开始骚动起来。抬头往上就能看见以焦黑的夜空为背景,用鸟的尾羽当成发饰、看上去很下流的土气笑容。

  「咿嘻嘻嘻嘻!真惨啊浮士德!」

  萨米埃尔。可恶,偏偏在这种最高的时候——死恶魔!

  「……唔……咕」

  因为太过疼痛而从喉咙发出哀嚎。

  「你只需要在这看著老朽宝贝的卡尔在完成复仇前都还抱著期望,最后伏倒在地、在污辱之中被冻结的模样就行了。」

  萨米埃尔让火焰的羽毛骚动起来笑著。我将意识从疼痛上拿开,而是看著卡尔跑去的方向。他的背影,渐渐走向被土覆盖的雪白与被火焰烤得焦黑的黑夜这两者形成的接线。

  「浮士德。如果你也是与恶魔相关的人,可别因一时简单的情感而露出自己的丑陋面。」

  萨米埃尔笑道。

  「为何要考虑著阻止卡尔?当然是因为美丽的灵魂被绝望给削著,发出悲鸣的那瞬间,才是我们恶魔的喜悦啊!」

  在他的爆笑之中,我咬著牙。简单的情感?为什么要阻止卡尔?这种事情,就算是我——

  萨米埃尔的脚踩著我的头,我深深地沉到了湿软的土里。

  这时——我听见音乐。

  是钢琴的声音。

  从地底传来无数的冰粒,化作泡沫般的钢琴声。确实可以听见。一个接一个穿过土块的和声,溶化后形成的水流替换成八度音的旋律,染上了大地。

  这首是——《热情》。

  彷佛要寻找水脉深度般的降A大调第二主题。

  是路所演奏的钢琴。不会有错。受伤了的、只有三只翅膀的鸟儿们将断翼聚集在路的身边所演奏,断断续续的音。由坏掉的共鸣板、断开的琴弦,以及有著裂痕的琴键所编织而出的悲哀声音。不过我打从心底知道,这是我至今为止听过的哪首《热情》。

  没有其他的理由。

  我微微动起左手抓住地面,抬起头来,将视线凝聚在黑暗之中。野兽的咆哮与路的钢琴重叠,撞击了在远方的复仇著与魔王的身影。我用不成声的声音喊叫著他的名字。因为他是卡尔.玛丽亚.范.韦伯。不需要其他的理由。我曾经听过的序曲,女孩子们的歌、猎人们的合唱、都骚动著我的憧憬。而且你——好像要将音乐给燃烧般地爱著音乐,悄悄地爱著人们的你,将会不让那样的音乐诞生、放著仰慕你的人们不管、在我的眼前往地狱走去。

  可以阻止的是我。

  我——不想失去你。

  「没用!没用哦!咿嘻嘻嘻嘻嘻」

  萨米埃尔的声音响起。

  「看哪浮士德,只要蹲在这里看著就好了,看著老朽可爱的卡尔的最后!你这种只要那只黑犬不在便什么也做不到的虫子,就尽管流著眼泪来取悦老朽吧!」

  我看著。在黑暗的彼方,拿破仑的右手以闪电般速度挥出,贯穿了卡尔的侧腹,血液四散,卡尔原本打算指著拿破仑三色旗伤口的枪被拿破仑的左手弹开、被闪躲过去,徒劳地指向了夜空——

  然后第七发的、最后的子弹,被射了出来。

  「——成了!成了!成了!」

  萨米埃尔的声音高亢地歪曲。光之子弹以繁星为目标,高高地朝著天上射去。

  「第七发!是老朽的!最后的魔弹!来吧,轨道快弯曲吧,贯穿吧,将老朽可爱的卡尔的喉咙给贯穿!浮士德,只要啃噬著自己的无能与这意外的幸运看著就行了,这可是最精采的事啊!」

  萨米埃尔的嘲笑与无力感共同从我的耳朵与嘴唇流入我的意识中。在恶魔的脚下,我翻转身体呈仰躺,看著子弹的光在高空之中描绘著弧状。被弯曲的魔弹所瞄准的前方,卡尔全身是血地与拿破仑扭打著。他抱著侧腹被贯穿的魔人锁住他的行动。抬头看向天空的猎人用眼睛在黑暗中寻找魔弹的去处。我尝到了脏腑彷佛被冻结的感觉。那个人早已经想到了事情会变成这样。第七发的魔弹会打到自己吧——即使如此,也要完成复仇

  魔弹开始撕裂夜空朝下射去。为了将射手与拿破仑一起贯穿。

  「卡尔、卡尔、卡——————尔!你真是美丽,水银般的强韧与绝不曲折的精神,澄澈的灵魂,要变成老朽的、永远变成老朽的东西!」

  恶魔充满愉悦的声音将热度从我这里连根拔起。除了看著以外什么都做不到了吗。我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了吗。手指白费力气地在空中抓著。

  但是这时——

  时间冻结了。

  萨米埃尔维持著将要发出充满精神的笑声,张开了口的样子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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