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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陨石坑的正中央转头向帕格尼尼道歉。
帕格尼尼像被钉住一样,躺在破破烂烂的屋顶上。他身上的礼服大衣满是破洞和焦痕,眼神空虚的望向远处飞船队的黑影。我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又低头看看手中的残骸。瓜内里是和史特拉底瓦里并驾齐驱的名琴,看来我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情。
「……杀了我。」
帕格尼尼喃喃说道。
他的眼神仍然望向虚空,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为什么?我没办法杀你,也不想杀了你。」
我把焦黑的碎片放在帕格尼尼的肚子上。他虽然想把碎片拨开,无力、颤抖的双手却只能停在扁平的肚子上。
「我是来杀你跟那个女人的,现在我输了。杀了我吧。」
这家伙真是麻烦啊。给我充满感谢地活下去啊。
「我是不知道你远从法兰西来是打什么主意,我跟小路只是想邀请你来听演奏会而已。杀了你要干什么?来了就听吧。」
「反正我是恶魔,之后无论在哪一块土地上都会遭人恐惧、丢石头、吐口水,死了之后也只能下地狱。现在就杀了我吧。」
我把脚伸直,靠近帕格尼尼,凝视他黑色的脸庞。
「……你不是恶魔喔。」
他的眉间皱起,彷佛擦伤的痕迹。
「我想你知道我是真的被恶魔附身,所以可以分辨同类。我身边的恶魔一看到波丽娜·波拿巴就知道她是,但是看到你却没说半句话。」
也许是错觉,我好像听到背后传来梅菲窃窃的笑声。
「你只是小提琴技巧高超得不得了的人而已。」
「你说谎!」帕格尼尼怒视虚空呐喊:「这肮脏的肌肤!恶心的手指!从出生以来就不断受人诅咒,死了之后也继续视为恶魔!那位大人是这样告诉我的!会弹小提琴又怎样!这个晦气的身体直到腐朽为止都会被视为恶魔——」
「你听听,现在正是高潮。这是小路为你演奏的曲子,我特别拜托她为你准备的开场曲。」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
我竖起手指,抵了抵嘴唇。然后指向脚下。
炮击贯穿屋顶所造成的破洞中,传来清晰的乐声。
沉重的弦乐颤音与仿佛夜晚风雨的钢琴三连音渐渐地安静下来,直到黑暗的云朵缝隙中流泄出降D大调的旋律,彷佛询问为何流泪般的清澈。钢琴独奏的旋律逐渐高昂,甜美又苦涩的弦乐合奏继续钢琴的旋律,扩散至夜空,吹散乌云。
帕格尼尼的眼中可以看到四散的星星闪烁,同时哼唱着旋律。果然这个人也是道道地地的音乐家。
「……这是什么曲子?」
帕格尼尼低声问道。
「你的曲子啊。」
我听到帕格尼尼咬牙的声音。
「净是谎言!我才没有谱出这种旋律。」
「这是把你的A小调奇想曲的主题改成降D大调的转位。仔细听,你听得出来的。」
我想你会明白的。帕格尼尼又陷入短暂的沉默,仔细聆听弦乐与钢琴交叠融合而成的乐声。
「这的确不是你所谱出的变奏,是一个名叫拉赫曼尼诺夫的人……不过他还没出生。」
我和帕格尼尼一同仰望天空,不知何时空中交战的战火与飞船的黑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星空又恢复沉静。
「他是俄国的作曲家,同时也是钢琴家。他的手掌和手指跟你一样又大又长又柔软,所以跟你一样创作和演奏了许多超乎常人想像的钢琴曲。你们都罹患一种名为马凡氏症候群的疾病。」
帕格尼尼稍微瞪视了我一下。
「的确是有这样的疾病,你们打从出生起手脚和手指就非常细长,关节的可动范围也异于常人。所以你的手指不是恶魔的象征,而是普通的人类喔。」
「……你说谎。」
帕格尼尼的声音愈来愈虚弱。我的心情也不知为何逐渐平静下来。差点丧失性命,差点从屋顶上坠落都好像是三天之前的噩梦。大概是受到脚下小路温柔的琴声影响吧。
「不仅是拉赫曼尼诺夫,布拉姆斯、李斯特、萧邦、舒曼,大家听了你的演奏之后都非常感动,创作了许多变奏曲。就算你拚命烧去自己的乐谱,只要听过一次就不会忘了你的音乐。」
尽管你死后几十年一直无法下葬,最后才终于埋葬在帕尔玛的墓地。尽管你被视为恶魔的误会终于解开,成为可笑的迷信而风化……
你的音乐都不会消失,一直一直会有人继续弹奏传承。因为,你的音乐非常美丽。
我坐在屋顶上,抱起膝盖,抬头望向灿烂的星空,沉醉于小路和乐团所演奏的狂想曲。最终变奏中如同猫儿跫音的终止音消失于寂静之后,我听到一阵低喃。
「你究竟是何许人物……」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像破灭的泡沫。
「你是谁呢?装出诗人的模样,为什么对我如此地……」
我是谁呢?我是来自何方,又为何出现在这里呢?
「……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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