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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老师喜欢少女,我还是打扮成女人……」「所以不要再增加奇怪的谣言了!」
哈布斯堡家的人脑子里都有一口温泉吗?
钢琴在乐器当中,历史尚浅。它发明于十八世纪初,于十九世纪初期进行巨大的改革而进化为现今我们所知的横跨七个半八音度、共八十八个琴键的现代钢琴。身为音乐评论家的祖父说钢琴在「产业的发达与钢琴家的要求之下急速进化」,是奇迹般的乐器。我遭梅飞掳来的十九世纪,正是钢琴家与钢琴都还在进化的时代。
因此演奏会非常无聊。
这都是因为钢琴本身、演奏的曲子和演奏方式都非常古老。这个时代的琴声细小无力,所以曲子净是震音和装饰音,非常俗气。因为我妈妈是古典钢琴演奏家,今天如果是她来参加一定会(基于历史的因素)非常感动;但是我听到第三首就已经烦腻到只能欣赏会场闪耀的水晶吊灯跟壁毯。
另一方面,我放下心中的一颗大石头。
原来听音乐是不要紧的啊。早知道我就不要拒绝演奏会的邀请了。温泉乡偶遇的少女应该也是音乐相关人士,想找到她就应该拜托殿下多带我参加演奏会才是。我毫不在意演奏会的内容,一个劲的胡思乱想。
「……老师,差不多要轮到贝多芬上场了。」
正当演奏会即将结束时,隔壁的殿下兴奋地对我说道.我也因此回过神来。司仪才说「马上就是大家期待已久的——」,现场的绅士淑女们所发出的掌声与喝采就吞噬了接下来的话。终于轮到最后一位演奏者了。
我咽下口水,坐挺身子。
听了也没问题——吧?虽然刚刚那些演奏都很无聊,我的不安却瞬间膨胀好多倍。毕竟接下来即将出现在我眼前的是——
「——芬!」
司仪喊出了名字最后一个字,唯有这个字的声响一直残留于我耳中。喝采变得更大声了。
我和殿下的位子在第一排的贵宾席,所以走到钢琴前方的娇小身影清晰可见。我的眼睛瞪大到快裂开一般,惊讶得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
那个女孩。我在卡尔斯巴德遇到的那个女孩,口中哼唱〈快乐颂〉的那个女孩。在水晶吊灯的照耀下,她的一头红发彷佛在熊熊燃烧。褐色的双眸骄傲地凝视观众,探出深红色礼服的手脚有如梦幻纤细地令人感到不安。
她不朝观众敬礼,就坐上钢琴椅。观众如雷般的掌声因为她高举的双手而嘎然而止。
我整个人坠入混乱的深渊。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不,我当然期盼过她就在维也纳。既然她知道尚未发表的名曲,可以推测她与作曲者可能有密切的关系。
但是,但是——
我拿出门票,再次确认最后一名演出者的名字。
她娇小的双手落在键盘上。这个时代的钢琴和现代钢琴的黑白键位置相反,所以她白皙的手指仿佛蝴蝶般轻快的飞舞于黑键上。键盘上散落她所敲击出的旋律火花,而我的眼睛已经无法离开她的侧面。每一个声音都降落于我的肌肤之后又融化、滑落,彷佛置身于温暖的雪片降落的天空下。
虽然不知道她出场之前有几位演奏者出场,但是看气氛也明白现场的听众已经不记得刚刚那些演奏家了。每结束一首曲子,观众的掌声就更加热烈。
我缩起身子,心想对方究竟怎么了。在众人毫不保留的掌声与赞美中,心中的烦躁几乎要扭断我的身体。为什么她拥有如此高超的技术,却净弹一些无聊的曲子呢?
不过,我马上就明白她的用意何在。她是把之前每位演奏家最拿手的曲子,一首一首加上过多的装饰音而随兴演奏。结果就像在干巴巴的年轮蛋糕上洒满高级白兰地与巧克力一样,难怪大家如此开心。但是我越听越生气:为什么要把力量用在这种地方呢?
萨里耶利的奏鸣曲终告结束。她放下双手的瞬间就传来观众如雷的掌声,音乐厅的天花板彷佛要掀起。现场出现几名起身致意的观众,鲁道夫殿下甚至感动到双眼含泪。但是,我的心却愈来愈冰冷。
她突然转过头来凶恶地凝视观众,当时彷佛有一刻与我四目相对。
然而下一个瞬间,掌声和喝采嘎然而止。
因为台上的她正仰头朝水晶吊灯大笑。
笑声彷佛想起如何狩猎的野猫,高傲而残忍。全场的气氛也因此降到冰点。
「真是太可笑了!维也纳的贵族原来品味也不过如此!我刚刚演奏的曲子有哪里值得喝采了?不过是把敌手落伍的演奏轮流挖苦了一番。极尽可能地增加装饰音,极尽可能地拉长装饰奏,你们就像听到铃声的猫一般兴奋!所谓的音乐之都所流行的音乐不过是这点程度,真是可笑!只要舞会时听到华尔滋舞曲的节拍,就算是猴子演奏的也不会被你们发现吧?」
扫兴的沉默充斥演奏会场,听众们开始互望和低语。她又发出了一声嘲笑。
「接下来我要演奏的是真正的音乐。如果你们的灵魂还有一丝热情,就醒来接受我的挑战吧!这是宣战的钟声!」
她举起双手竭尽全力敲打键盘,开头彷佛将世界劈开两段的激烈C小调和弦,响彻我的意识深处。
我在那一瞬间顿悟了。
非常确切地顿悟了。
第八号钢琴奏鸣曲〈悲怆〉第一乐章「极缓板—精神抖擞的快板」。一连串遭到践踏的宁静和弦,彷佛送葬的跫音。
没错,就是她,她就是贝多芬。
当第二乐章降A大调的慢板开始时,我因为无法继续忍耐而离席。我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