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回神才发现,伊里野的头正依在浅羽怀里。
两人正瘫坐在地,胡乱地抱在一起。浅羽一边用身躯感受着伊里野凌乱的呼吸,一边承受着叫人茫然的无力感。
世界正在逐渐崩塌。
“——伊里野……”
“我看得见。”
无力感化成了虚无的笑意。浅羽继续说道:
“——要是说不出口,那就不要说。不说没关系的。”
伊里野的身躯在浅羽怀中一震。
“你不用忍耐。我是不知道谁跟你说了什么,不过马上就会结束。一切都得结束。”
浅羽的手臂中传来嘶噜一声,类似吸鼻水的声音。虽然自己也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有点廉价,不过至少还能遣走那份叫人茫然的无力感。浅羽的口气越来越有力。
“根本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要是有谁敢抱怨,那就换他来做。再这样下去——”
伊里野又哭了。
浅羽想说她是不是又哭了。
哪里怪怪的。就在这么想的瞬间,浅羽手臂中的伊里野喉咙“咕”地一声,纤细的肩膀整个失去了气力。在浅羽胸口,被伊里野脸部压住的附近传来一丝液体黏滑的触感。
“——伊里野?”
浅羽俯看自己胸口,不争气地“哇啊”一声叫了出来。
衬衫沾了血。
伊里野又流鼻血了。浅羽这么想着,用右手从裤子口袋拉出有点脏的手帕,左手重新把伊里野的身子抱紧。伊里野的上半身往上仰,白发流泻到膝盖上面,浅羽由下往上地看着伊里野的脸。
确实有大量的血从鼻子流出。
不过从嘴里涌出的却是更多的血。
就在浅羽什么都还来不及做的时候,伊里野又吐了第二次血。背筋成弓形弹动,喷涌而出的鲜血沾了浅羽满脸,于是情势瞬间逆转。浅羽拼命抹脸,抹过脸的手马上血迹斑斑,难以置信的红色叫人跟着恍神。吐血与痉挛毫不容情地持续,伊里野滚倒在自己所吐出来的成片血泊里面。白色的夏季制服和白发才一会儿工夫就全染上了血。
好可怕。
浅羽从机关室奔逃而出并不是为了呼救。实情是因为太害怕了,只好逃出那个地方。鲜血的红色,仿佛遭到什么附身似的痉挛,让人吓到把表面工夫和基本原则全都抛在一旁。直到在阶梯上滑倒、一口气滚落到三楼走廊,这才想到“得做点什么才行”。
不过满脸血迹的那抹红色还是充斥整个脑袋,完全没办法好好思考。连该向谁求助都没头绪,浅羽只是一个劲地跑了起来。
救命啊!
救命。
椎名真由美从小就向往刮胡子。
每天早上父亲都会站在洗手台镜子前面,用嗡嗡作响的电刮胡刀唰唰唰地刮胡子。看在小孩子眼里好像很舒服,感觉应该是很快乐。偷偷把电刮胡刀带出来,站在洗手台踏板上面对着镜子比划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问题是比划过来比划过去还是没有唰唰唰的声音。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才会长胡子?拿去问母亲的结果是很倒霉,直到现在过年过节回家都还被拿来作为笑谈。
不公平。
没有客人的保健室,椎名真由美趴在乱成一团的办公室上瞪着眼前的镜子这么想着。自己这张脸看起来明显就是过劳的样子,眼底浮现深深的黑影,发丝分叉嘴唇干裂,肌肤凹凸不平像月球表面。椎名真由美本身并不在意。自从那一夜以来,基地里面处处都是同样一副尊容的僵尸,罗兹威尔计划的成员更是如此。然而那些工作人员有八成足男的。虽然经历同样的辛苦,不过他们在眼底带着黑影的同时还有“剃除满脸胡渣”的乐趣,自己却没有。这不叫不公平又是什么。
闭上眼睛。
很想就这样睡着,身体已经累到筋疲力尽,扔进榨汁机说不定还会绞出泥水,然而绷得紧紧的神经却是怎么样也无法入睡。保持着趴在桌面的姿势,伸出右手拉出最下面一格抽屉。把手探到最里面捞出藏在里头的便利商塑料袋,然后伸进里头摸索。指尖碰到的全是空罐,不过椎名真由美始终没有放弃,记得还有几罐没有开封的杯装酒。其他抽屉还有葡萄糖,不过她死也不想再碰到针筒。
“痛。”
指尖传来的尖锐痛觉让背筋拱了起来。
缓缓把手伸到眼前一看,中指指尖有个指甲大小的伤痕,看来是被杯装酒的盖子给割伤了。盯着从伤口徐徐渗出的血滴,风吹进宛如星期六下午的保健室,逐页翻着绑有绳子的学生名册。透明的阳光在马克杯底部映出柔和的影子,校舍、街道和天空全都无比宁静。
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在浅羽满身是血、破门而入来到保健室的时候,并不需要一字一句的说明。椎名真由美在一秒之间就明白一切,从铁椅上面弹了起来,抓着被踢到桌子底下的克维拉纤维(注:KEVLAR,是杜邦公司发明并生产的一种高性能纤维,为目前世界最强韧的纤维之一,在同等重量下强度约为钢丝的五倍)包包奔出保健室。用几乎要将前面带路的浅羽从背后踢倒的气势奔跑在走廊上。不过就在通往三楼的阶梯半路浅羽挂了,椎名真由美抓着他的领口问道:
“她人在哪里?”
“钟……钟塔——”
浅羽盯着飞也似的登上阶梯的拖鞋底部拼命调整呼吸。就在冲进保健室,见到一如往常的白袍的那个瞬间,由焦躁与惊恐汇聚而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源突然彻底消尽。拖着无法动弹的双腿踏上钟塔阶梯,仰头看见阶梯尽头机关室入口的瞬间,满脸是血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