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又来了,刚才躲在焚化炉阴影底下的时候也有听到。
警笛声仿佛化开了似地逐渐远去,憨厚突兀地中断、消失。
今晚的警车特别活跃。可能是有什么事件。说到这个,在快要放暑假之前曾有写着“附近可能藏有北方的间谍,要小心”字样的传阅板在进行传阅。间谍可是不放什么狗屁暑假的。
深呼吸。
他轻轻拉开更衣室的门,朝着里面窥探一下。
一片黑暗。
实在太暗了,心理想着没办法在这里面换衣服。开灯怎么想都太危险。稍作犹豫之后,浅羽决定就在当场换衣服。因为是在围墙阴影下面,想必谁也不会过来。他将包包从肩膀上面取下,拉开拉链,到这时候,浅羽才察觉自己犯下重大的错误。
这是困居山上的回程。
也就是说,这包包里头塞的是困居山上时所用的行李。牙刷、毛巾、换洗衣物、防虫喷剂、相机与迷你无线电之类。只是再怎么想,困居山上总是用不到泳裤。
因为这个缘故,自己目前并没有泳裤。
真是太沮丧了。
浅羽当场蹲了下去。那种气馁的感觉,就像前一晚痛定决心要借A片,于是跑到很远的录影带店,心里想着“就是它了!”然后将手伸向影带空盒,结果却在这个时候发现忘了带钱包一样。
突如其来的念头掠过了脑海。
既然如此,那就裸泳吧!
来个这种程度的恶搞吧!
半夜在学校泳池里面裸泳不晓得会有多爽,这个想法才刚停留了一秒,马上被怀疑自己是否有暴露狂的念头给取代,而变成了不安。裸泳还是不大妙。然后他在包包里头乱捞一阵,想着是否有什么可以拿来当泳裤的代替品。
拿出来的是揉成一团的短裤。
那是睡在睡袋里的时候穿的,学校规定的运动短裤。
再次确认周遭没有人之后,浅羽匆匆脱掉内外裤,套上了短裤。连T恤一起脱掉之后,俯看自己的模样。短裤上不但附有古怪的口袋,而且还和泳裤不同少了内衬,所以凉飕飕的。
不过他自己觉得并没有那么奇怪。
既然都来到这里了。
于是他打定主意。浅羽将脱下来的东西塞进包包,走入更衣室。借着勉强可以辨识的柜子轮廓,用手在飘散着氯气气味、潮湿阴暗的空间里摸索前进。直接穿过淋浴间和消毒槽。他用脚掌探测着湿濡地面的滑溜程度,边想着去年夏天让三宅摔的满脸是血的地方,确实是在这一带,“老师-我要死了-我要死了-”的哭泣声,直到此刻还如此鲜明,浅羽暗自在心底道歉。歹势了,三宅,那时候你实在太搞笑了。
推开旋转门,来到夜晚的池畔。
一走进去,浅羽回忆往事的笑容就消失无踪。脚跟瞬间停住,踩着凌乱不堪的脚步,差一点就要跌倒。
在夜晚的池畔,已经有人比他先来了一步。
是个女孩。
大约长二十五公尺、宽八十五公尺,尺寸正常的游泳池就在前方。星光熠熠,仿佛映照着数百光年的深邃,在静寂如幻的水面衬托之下更是目光的焦点,看起来好像裁切成泳池形状的夜空正铺展在那里。看在刚从更衣室的黑暗之中走出来的浅羽眼里,这幕光景更是出奇的明亮。在这明亮到出奇的光景里头,女孩背对着浅羽,蹲在泳池前方右侧的角落,紧紧抓着身旁的扶手。身上穿着学校的泳衣,戴着泳帽,全神贯注地凝望着暗沉沉、宛如金属的水面。
就连这人是谁的念头都来不及浮现。
因为遇到太令人意外的情形,结果完全无法思考。
浅羽就像冻成冰棍似地,直挺挺的僵在那里。
虽然已经留意不要被别人发现,但每个人都有自信过剩、马失前蹄的时候,更衣室的门被硬打开来,一路走来也不可能完全没发出脚步声。要是女孩打一开始就在那里,不可能没听到这些声响。可是直到目前为止,女孩压根没留意到浅羽的存在。只是背对着浅羽,动也不动地专心凝视着水面。那背影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认真,仿佛下一秒就要跳水自杀的似地笼罩着紧张气氛。
女孩动了一下。
右手紧紧抓着扶手,左手则往前伸出、碰触水面。
宛如在从事着某种实验,女孩慎重地用指尖微微搅动着水面。连一片树叶都没有的水面生出了几层波纹,然后像雷达电波一般横渡水面,反射到泳池的边缘。女孩定定凝望着这个景象。
这人是谁?
这个念头终于浮现。
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泳衣看起来是学校规定的款式,不过没有名牌。年龄应该和自己差不多,不过光看背影也难以断言。在女孩斜后方有个大包包,仿佛被抛掷似地摆在那里。周围则是才刚脱下、乱成一团的衣服。看来应该就是女孩的包包、女孩的衣服。
自己是这么想的。
也就是说,女孩是在池畔这边换的泳衣。
他强烈感受到自己为何要生为人类。为何会是想要用力指着大叫、脚底扭来扭去的自己,为何不生为挂在那边墙上的刷子。在空无一人的学校、空无一人的夜间池畔,有个女孩就着星光的照耀,将身上所穿的衣服缓缓地、一件又一件地——
接下来的念头,被浅羽用意志力将它扭转抛弃了。
看起来极为认真的女孩背影,让浅羽在突然之间感到窘迫起来,觉得自己抱有无谓妄想的事实在可耻。浅羽并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