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人说过,那种感觉真是太爽快了。
于是他决定,自己也要来试试看。
在困居山中的归途上,浅羽直之盘算着要潜进学校游泳池游泳。
时间是国二暑假的最后一天,而且还是晚间八点过五分。他在附近的录影带店停好脚踏车,将塞的鼓鼓的粗呢包包背在身上,走过路灯稀少的街道回到学校。
穿越北边的侧门。
从主任办公室后面快速通过。
躲在焚化炉阴影底下偷偷窥探四周,感觉就像潜入敌营的间谍。宽广是乡下学校操场的唯一优点,歪歪扭扭的白线不知道是哪个社团的笨蛋画的,经过整个夏天已经被踩得一塌糊涂,看在还没有习惯黑暗的眼里,就像纳兹卡图腾(注:Nazca Lines,位于秘鲁纳兹卡地面的巨大图腾,据说是外星人遗留在地球上的杰作)。右手边是老旧的体育馆,正面则是因过于老旧反而形成某种风格的园原市立园原中学木造校舍;接着左手边是所有学校建筑物当中,算是最新的园原地区第四防空洞。周遭很暗,理所当然是空无一人,但远处的声音传到耳边反而出乎意料的清晰:持续响个不停的电话铃声、仿佛追逐着什么的警车警笛、某个地方的五十CC速克达引擎正在转动、自动贩卖机正对着某个买了果汁的人道谢。猛然之间,高耸在夜空中的红色“佛”字映入眼帘。那是最近才在市郊竖立起来的佛坛广告塔。因为会破坏情绪,所以他决定不看。
位于学校正中央的钟塔,正指向晚间八点十四分。
那可不是随随便便的晚间八点十四分。
而是国二暑假最后一天的晚间八点十四分。
对于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作业还是完全没有写的浅羽来说,隔着操场,沉入夏日夜晚的校舍加上钟塔,就等于木造三层楼的定时炸弹。最可恨的就是那座钟塔。他总觉得要能让那座钟塔的齿轮停止转动,这世界的时间就会停留在八点十四分。这么一来暑假就不会结束,第二学期也不会开始。在这一个半月,明明抬头仰望钟面的就只有运动社团那些顶着三分头的家伙,稍微摸个鱼,谁也不会发现,况且它连秒针都没有。但那座钟塔还是分毫不差地、将一个半月的时间一秒又一秒地删去。
所以现在浅羽所剩的时间,还不到十三小时。
在十三小时后,第二学期就要铿锵一声,毫不留情地展开,三十五岁单身,以理科教师身份担任二年四班级任老师的河口泰藏,想必会让交不出作业的人在讲台上排成一列,用他科学性的眼神死瞪着你,然后一边拿着点名薄在并排的头颅上面咯咚咯咚地进行科学性的敲击,一边提出“为什么会交不出作业”这种科学性的问句。
——老师,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在暑假第一天就被UFO绑架,带到位于月球另一端的金字塔。那座金字塔是他们准备用来侵略地球的秘密基地,我被押到牢里,除了我之外,里面还有同样来自世界各国、遭到绑架的七名少年少女。我们逃出那间牢房,夺走他们的光线枪大打一场,最后破坏金字塔,搭乘UFO逃了出来,昨晚才终于回到地球,因此没有时间写作业。不过就是因为有我们,人类才能免于消亡的命运,我和老师也才能有今天。不,不是的,这不是日晒的痕迹,这是在UFO区域所造成的放射线曝晒残痕。你看仔细点,是不是很像第五浮龙丸?(译注:原指一九五四年因美国核子试爆,而在太平洋海域遭到放射线影响的日本渔船,此处是只放射线感染造成的后遗症。)
铁定会被大卸八块。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坦承自己“为了寻找UFO,和新闻社社长水前寺两人相约,在园原基地后山待了一整个暑假”,结果想必没什么不同。这份现实和浅羽一齐躲在焚化炉的暗处。时间只剩下不到十三个小时,几乎可以确定将会成为小小的历史事实。
浅羽之直的国二暑假,就在园原基地的后山被吞没、消失了。
还剩十三个小时。
就算是死刑犯,最后好歹也能抽根烟吧!
自己不过是在半夜潜入学校泳池去游个泳,应该无所谓。
当然非做不可。
在某个很近的地方有只失去节奏感的蝉,在黑暗之中鸣叫了一小节。浅羽最后一次确认了四周完全没有人。唯有木造三层楼的校舍窗户全开,用一种“你想做的坏事全都被我看穿了”的姿态瞪视着浅羽。校舍的中间往左是办公室,隔壁还有名为“休息室”,地方又窄又堆满东西、用途不明的房间,浅羽连这个都知道。要是有值夜班的老师,应该就是待在那里。不过校舍窗户完全没有透出灯光,同时浅羽也不是很确定,自己的学校里是不是有配置值夜班的老师。
作为目的地的泳池和体育馆在同一边,和浅羽所藏身的焚化炉有三十公尺左右的距离。泳池周围并不是篱笆,而是以合成树脂材质隔板围成一座高高的墙。这座柏林围墙虽然恶名昭彰,但它还是独自抵挡了男学生“这样就不能偷看女生上游泳课”的抱怨,是座屹立不摇、固若金汤的高墙。然而对此刻的浅羽来说,这座墙可是他的伙伴。因为有了这座墙,自己半夜在游泳池里游泳的样子从外头就看不到。入侵路线的目标也已经锁定,更衣室入口的门已经松脱,虽然上面有加锁,不过只要用力转动门把就能打开,这点浅羽相当清楚。
接下来只需要胆量。
应该没有人,绝对不会被发现。
只是——难以抹去这份不安,万一被逮到,那可就很惨了。
快跑。
粗呢包包啪嗒啪嗒地拍打着,横越了无处可躲的最后三十公尺。钻进位于更衣室入口、呈く字形围起的围墙阴影下面。他调整呼吸,再度环视周遭,终于感到一丝丝的安心。两手抵住更衣室入口的门把,一口气将它扳开。手心感受到已经磨损的金属彼此摩擦,随着“卡啦”一声的触感,门锁马上跟着打开。
在这时候,耳边传来警车的警笛声。
虽然知道不可能跟自己有关,浅羽还是不自觉地全身僵硬,屏住呼吸。
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