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失去Hikari的早晨

着绷带,右手自动做出在云井等人面前遮住右眼伤口的举动。在那之后,我告诉云井一家人不需要再来探病。

  事实上,就算云井愿意,我也不愿意把他的右眼放进自己的身体里。

  因为我担心,如果用云井的右眼注视Hikari,Hikari很可能会喜欢上我。

  这一天,Hikari并没有来病房探望我。

  隔天云井还是来了。他似乎没把我昨天说的话当一回事,在病房里一下子哭泣、一下子悲伤,好不忙碌。

  虽然这次没有父母亲同行,云井还是痛哭流涕地向我道歉,但我根本不稀罕听他道歉。我没有理会云井,只是让他的话语左耳进右耳出。这时,他开始说起其他话题。

  云井的话题大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好比说他如何度过春假,或是即将升上四年级的话题。云井似乎很积极地想要讨好我,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又不喜欢云井,而且云井过去肯定也不在乎我。罪恶感应该跟善意无关吧?

  就算云井因为罪恶感而对我表现出善意,我也不可能喜欢他。

  我们彼此都不可能喜欢对方。

  即便如此,云井还是像现在这样每天来探病,也算是很了不起。如果立场反过来的话,我绝对不会去探病。

  云井的话题里也包含Hikari的话题,只有在听到Hikari的话题时,我才不得不提高注意力。云井从我的眼神中发现Hikari的话题能勾起我的兴趣,便大幅改变话题的方向。

  仿佛原本缓缓流动的河水在经过中游之后,突然变得湍急一样。

  根据云井的描述,Hikari似乎开始出现在生意兴隆的其他柏青哥店里。而且,就像在倒闭的柏青哥店里一样,Hikari仍拿着磁铁捡拾掉落在地上的小钢珠。就算被其他小朋友取笑,Hikari也都不理会他们。Hikari会在店员拿着长长磁铁回收小钢珠之前,抢先一步收集小钢珠并带回去。「她今天应该也会在柏青哥店里吧。」云井说到这里就结束了。

  听完所有内容后,我抬起头仰望天花板。虽然我已经没有右眼,会有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我觉得右眼四周充满朦胧感。我有股冲动想要拆开绷带,狠狠搔抓藏在绷带底下的部位。

  害怕发生的事情总是会变成事实。

  失去属于我和Hikari的那家柏青哥店后,流动于我们之间的时间,也如同右眼球的液体般滴落散去。Hikari会远离我去到什么地方?

  即使失去感受光线的眼球,我的思绪还是充满着Hikari。

  「要不要我跟她说说你的事情?」云井提议。他这么做不是出自体贴,而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恶感才会表现得如此亲切。理解这般事实后,我只说:「不准接近Hikari!」看见云井抖了一下肩膀,我继续威胁说:「不准再欺负Hikari,否则我会杀了你!」

  明明是我差点被杀死,却说出这种威胁话,说来也真是好笑。而且,冷静一想就会知道受伤的人是我,而云井脸上只剩下一小块红肿,所以不管我再怎么吓唬人也没有效果。

  我脑中浮现这般想法,没想到云井明显表现出恐惧。一个会做出挖人右眼如此暴力行为的家伙竟然会害怕,未免太好笑了。

  「我绝对会守信用的。」云井像在发誓似地这么说了好几遍。

  我一边感受夕阳余晖映照在脸上,一边有些后悔地心想:「早知道就什么都不要说了。」

  隔天,还有隔天的隔天,我两天都梦见Hikari。已远离我的右眼球反复播放最后看见Hikari时的哭泣脸庞。视神经明明早已被砍断,却像还连着线似地读取到右眼球的资讯,并且像在诉求什么似的,一片黑暗中照出Hikari的身影。我的右眼已一辈子都看不见Hikari。属于我身体一部分的右眼没道理不喜欢Hikari,它现在肯定在那家柏青哥店里抱着遗憾的心情在悲叹。几天后,被右眼抛弃的身体将体验到近似于右眼的悲伤情绪。我没什么自信能够承受得住。

  即使进入四月,Hikari还是不曾来探病。虽然很久没见到面的导师和爸妈,还有云井都出现了,却没能照亮我的病房。

  Hikari告知所剩时间的声音化为时钟,不停转动着我心里的时针。所剩时间已不再是三位数,而来到连我也能轻松用除法计算的范围。

  绷带底下收不到任何一种光线,只散发着血腥味。不论经过多久的时间,脸上依旧残留着肌肤被割破以及玻璃贯穿脸部的触感,让我痒得很不舒服。

  不过,我真的希望Hikari来到病房吗?我因为很想和Hikari一起玩耍,才会在那昏暗的柏青哥店里寻找她。可是,在这里寻找Hikari有意义吗?我得不到肯定的答案。即使现在与Hikari相遇,也只会让离别更加痛苦而已。

  我伸手想要抓住Hikari,但没能成功抓住而走到这一步。现在,我甚至迷失了Hikari的方位。遗留下来的左眼越沉越深,只能像在看图画似地捕捉世界的景色。

  每天来到病房的云井诉说着Hikari的话题。内容每次听起来都一样,总是描述着Hikari在柏青哥店捡小钢珠。但是,即使内容没有变化,云井还是持续描述着,这表示他的目光总是追着Hikari在跑。一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怒火。到最后,我还是执著于无聊的忌妒心。这不是原不原谅云井的问题,而是我根本就讨厌他。

  即便如此,云井仍是渴望得到我的原谅,渴望从害我受伤的罪恶感中获得解脱。不过,就算我嘴巴上说要原谅云井,想必云井也会怀疑吧。没有伴随形体的原谅,云井想必无法认同,恐惧也不会消失……真是个麻烦的家伙。他这样一直缠着我,只会让人觉得烦而已。

  于是,我随便想了一个愿意原谅云井的点子,发出命令说:

  「只要你去自首,坦承是你在柏青哥店的停车场打破车窗,我就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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